林如海比宁安华早半个时辰起来。他起床后, 只在另一边屋内梳洗,以免扰了宁安华的安睡。因家下人有事回,林黛玉也有事,他便移至东厢房办事。现听得宁安华醒了, 他便忙洗了手回至卧房。
一夜饕足, 宁安华难得睡醒后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
暮春将过, 丫鬟们春衫薄软。
宁安华倚在床头,看她们往来捧衣、捧盆、捧花、挑出簪钗, 只觉得锦绣满眼,美色盈目,心中越发畅快。
等林如海进来了,她更觉眼前一亮, 便拥被笑问:“有什么事,让你一早这么急着办?”
这一声嗔得林如海心内似棉柔软。
他不禁歪身坐在床边,将她散落在鬓边的长发向后拢过去:“是有人送礼、送拜帖。”他轻咳一声,“咱们起得晚,林平家的报给黛玉做主接了。”
檀衣:“非礼勿视。”把菊露和寒燕一手一个都拽了出去。
房门阖上,轻轻一声。
宁安华侧脸贴在林如海手上, 笑问:“我的丫头都走了,谁服侍我呢?”
林如海没答, 只恋恋不舍地抽·出·手, 束起袖子, 捧来铜盆。
宁安华醒的时候,离午饭还有小两刻。等她最后在鬓边簪上两朵新开的海棠时,午饭的时辰已经过去一刻钟了。
檀衣进来笑回:“大姑娘去和青姑娘吃饭了, 说下午再来给太太请安。”
宁安华这才想起来看时辰, 忙道:“你去和你大姑娘说, 她今日辛苦了,中午好生睡一觉,下午不必急着过来,晚饭前和青儿一起来就罢了。”
“太太放心,”檀衣笑道,“大姑娘都知道。”
宁安华揪起一片花瓣朝她丢过去:“还不快去!”
宁安华没吃早饭,林如海为等她一起吃饭,也只吃了几块点心,因此虽是午饭的时辰,菊露还是带人上了一桌子早点。
两人饭毕,林如海才说:“上午夏太监来宣口谕,命你我明日入宫。”
宁安华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事,留到这会儿才说。檀衣已经告诉我了。”
林如海叹道:“历来诰命入宫谢恩只需拜见皇后。但如今太后住凤藻宫,只怕……”
宁安华笑道:“表哥是有功之臣,我是功臣之妻。太后年高德重,又出身名门,我年轻位卑。明日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只会教我,怎么会罚功臣之妻呢?”
林如海却道:“甄家之事已成定局,太后年近古稀,又是圣上嫡母,即便略有……也不过小瑕。何况以太后之尊,是教是罚不过说法不同。只恐我在太极殿陛见两位圣人,无暇顾及于你。”
宁安华笑道:“表哥这么说,不如我装病算了?”
林如海忙道:“也不失为一招妙计。”
宁安华笑道:“欺君之罪,表哥也说得这么轻巧,还‘妙计’。”
林如海笑道:“昨日你并没露面。今早夏太监面前,我也说了进京路远,你生育又未满一年,身体不适,着实不能起身。”
宁安华:“怪不得你昨日非要我戴帷帽才能下船!”
不管是在原身的记忆里,还是她来这个世界快八年所学到的,都没有女眷出门必得戴帷帽这一条。但昨日林如海非要她戴,她也就戴了。原来他早就准备好让她装病了!
不用早起五更、不用穿戴极繁杂沉重的诰命礼服、不必与太后虚与委蛇,确实让宁安华心动了。
但是——
宁安华:“难道我要一病三五年,一直病到太后薨逝吗?”
“薨逝”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还是让林如海面色一变。
“夫人,”他愕然道,“这样的话,莫要再对第三人说了。”
主动做好让她装病欺瞒宫中的准备,却不能将期待太后的死亡宣之于口?
宁安华饶有兴致地观察林如海的表情,发现他不仅仅只是怕她祸从口出。
她发现了她和林如海本质上的不同。
好吧,宁安华笑道:“我再不说了。”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若只有你我,但说无妨。”
宁安华弯眉,对林如海笑得极美,却没应这话。
说太后无妨,说上皇呢?说皇上呢?
说孔圣人、孟圣人呢?
她喜欢他们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挑战他的神经和底线了。
她笑道:“装病只能管一时。明日不入宫,等新年朝贺领宴,我还不好?就算表哥愿意让我一病几年,你有公事,玉儿还小,以后家里的大小事,都不用我露面了?还是每年一逢过年就病,过完年就好?”
“表哥别太担心了,”她说,“有你,宫里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的。”
林如海一叹。
宁安华凑近他,轻声笑道:“家里有罗十一和弓九……别留下‘欺君’的把柄了。”
林如海闭目点头,将她搂在怀里。
静静被他抱了一会,宁安华起来笑道:“我得去找十一先生练入宫觐见的礼了,这些年没用,都忘了。家里的事,只好交给表哥了。”
林如海帮她抿上头发,抚平衣襟:“去罢,不必为杂事烦心。”
在宁安华正院之后,还有一进后院。不比扬州衙门的后院厢耳俱全,这所后院只有几间后罩房,宁安华划给了丫鬟们住。黛玉的院子挪在了正院西侧的一所小院里,向西临近西边花园,向南是宁安青的住处,向北是柳月眉母子几人暂居的客院。
罗十一的屋子兼习武之处在宁安青所住久翠堂以南,名为随云院,也是三间正房,东西厢耳的正经院落。从扬州带回来的七只猫,有一只罗十一最喜欢的被养在随云院里,另外六只是宁安青、林黛玉、张如瑛一人两只养着。
宁安华一进随云院,就看见罗十一抱着那只体型不小的橘猫躺在摇椅上,正一边撸猫,一边晒太阳。
宁安华进来,罗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