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落地, 自有家属收走尸体,围观的百姓也散了。
甄素英乘坐的马车里,她的陪嫁丫鬟忍泪劝道:“王妃, 回去罢。”
另一个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襟,又忙回身用袖子擦掉眼角溢出来的眼泪。
甄素英深吸一口气:“给我漱口,敷眼,抿上头发。”
她虽没掉一滴泪, 可双目发红,两颊红肿, 额角青筋凸起,鬓发微乱,一看便知心绪有一番起伏。
两个丫鬟忙起来, 服侍她漱了口、擦过脸, 将车座下的抽屉打开,先取出两个煮过剥了壳儿的鸡蛋给她滚了脸,再将冰块用帕子包了,替她敷在两颊和眼睛上,再拿出西洋水银镜和头油梳子抿子, 给她细细抿上头发。
头发抿完, 她的面色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丫鬟们便重新给她上妆,将她眼角残余的红晕都用粉盖住,再上胭脂点面。
甄素英对镜自观,看已无一丝破绽,便命将她漱出的血水和用过的鸡蛋都倾出去, 方命驾车离去。
这辆马车后面, 有三个人或远或近地跟随着。
两个人紧紧尾随其后, 看马车没有去往别处,只停在一处清净巷口。北静王妃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下车,又上了一辆有北静王府印记的朱轮车。
朱轮车被几十个仆从簇拥着,向北静王府行去,他们互相商量了几句,便回去复命了。
另一个人步伐轻盈,跟得不紧不慢。直到看见朱轮车停在北静王府侧门前,是北静王妃本人下车回府,她原本所乘素车也进了角门,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甄素英下车进了府门,已有软轿在门内等候。
她欲去太妃处请安,早有太妃身边的嬷嬷候着,笑道:“太妃知道王妃必然累了,特命老奴过来,请王妃回去歇息,不必去给太妃问安。”
甄素英忙道:“多谢嬷嬷。只是母妃疼惜小辈,我却不敢废礼。”
那嬷嬷笑道:“王妃只管回去罢,不然不是辜负了太妃的心意?”
甄素英便转向太妃所居北清殿的方向,遥遥行了礼,才乘软轿回至北静王府正殿静贤殿之后的王妃住所,静宜殿。
太妃派来的嬷嬷目送王妃所乘软轿行得远了,转身回北清殿,向太妃回禀:“王妃庄重回府,未见失态。”
北静太妃年还未满四十,鹅蛋玉面,风韵犹存,却只穿着石青褂子,苍灰锦袄,不见分毫银丝的乌发只在脑后挽了个纂儿,戴一支满绿翡翠银钗,余下别无装饰。
她听了回话,淡淡笑道:“还算懂事。”
嬷嬷亦笑道:“娘娘派人教导了王妃这半年,可见王妃学得不错。”
太妃道:“是她自己家教就好,人也聪明,不然半年够什么。”
太妃能提甄家,嬷嬷却不敢提,只在一旁赔笑。
本来王爷大婚是大喜的事,偏生王妃的娘家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还是坏了名声、让万人唾弃的大丑事。虽然王妃有陛下赐的县君封号,又是从大明宫偏门抬出来成的婚,算是挽回了些,可往后人人提起北静王妃,只会说她是甄氏罪人的女儿。
“承恩县君”的“承恩”两字,谁听了不想起甄家从前的“承恩公”爵位?
北静王府一年不算十二个庄子上的出息,光王爷的俸禄就有八千两,哪里又缺个县君封号和一年三四百两银子呢?
北静太妃吃了茶,便翻看经文,口中喃喃记诵。有先王的侧妃、姬妾等过来请安,都是嬷嬷出去问明了无事,全让回去了。
一时,北静王水溶回府,也先来至北清殿请安。
太妃换了一副颜色,满面是笑,不待水溶弯腰,就忙说:“免礼。”拉他在身边坐了,细问寒温饥渴:“今儿回来得倒晚,在外面吃过了?”又闻得他身上有些酒气,再看他两颊也有些发红,便问:“这是和谁吃酒去了?”
水溶年才十七,生得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虽还年轻,未免有些面嫩,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了为王的气势。
他笑道:“今日工部李尚书定要请我去鸿宾楼。他请我有半个月了,我也不好总不应,所以搪塞了回来。因去得急,我想着回来得也快,就没派人告诉娘。”[注1]
太妃道:“他说什么你都别应。他这是看甄家坏了事,他是借了甄家的势上来了,也怕起来了。”
水溶笑道:“娘放心,我都知道。我虽有王位,不过在太常寺应个景儿,能帮他什么?他这是‘病急乱投医’了。”[注2]
太妃笑道:“我知道你明白,不过白嘱咐你一句,你就听着罢。”便道:“素英方才回来了,我没叫她过来。你既吃了酒,就在我这里醒了酒再回去。到底是你岳丈,也别叫她多想。”
说着,太妃一叹。
水溶忙道:“咱们不是商议过了,娶她进来倒也不算坏事。娘怎么又愁起来了?”
四家异性王中,当日北静王最为功高,是世袭五代后再依次降等的王爵,到水溶才是第四代。水家若无大罪,还有几代的富贵可享。王妃的出身再好,若不是皇家公主郡主,也只是锦上添花。现今王妃出身有瑕,正好能稍减北静王府之势,不致使宫中太过忌惮。王府善待王妃,是谨遵圣恩、有德之举,且也能抚慰余下世交之心,所以竟算好事。
太妃道:“素英能一直懂事倒罢了,就怕她生出不该有的心。”
水溶笑道:“我看她还明白,况且甄家也没人了。”
甄家十四岁以下男子虽免罪,却仍是三代内不能从科举出仕。
嬷嬷端了醒酒汤来,太妃让水溶喝了,笑道:“还是你们尽早有个孩子,她为了孩子,也不会做出糊涂事。”
水溶微微红了脸:“这才一个月,娘也太急了。再说今日甄家行刑,我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