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表姑娘”时, 宁安华就甚少见到江姨娘之外的姨娘们,只记得两个人都是纤细身材,出挑模样。冯姨娘的眉目更温婉, 话也少, 总是低着头,李姨娘生得娇俏些, 逢年过节也更爱多说几句话凑趣。
看似安分的,不等贾敏百日就生出歪心,话多活泼的, 倒是被牵连了还老老实实在知春院住了两年。
菊影问:“李姨娘头回来见太太,是不是得……敬茶?”
才去传话回来的菊露听见,忙道:“不年不节的,又不是什么正经大日子, 太太不过随便叫她来说话罢了,没得费这些事做什么。”
菊影也不和她犟,只等宁安华的示下。
宁安华笑道:“那就预备着。”
菊影便去叫一壶新茶,又拿出拜垫等物。
菊露忙问:“太太一向不管姨娘们的事, 这一吃了敬茶,岂不麻烦更多起来了?”
宁安华笑道:“正是把名分定下来才好。”她才好决定姨娘的去留。
菊露琢磨了一会,仍是似懂非懂, 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宁安华也没多点她,只等她一会自己看明白。
过了大约一刻钟,李姨娘来了。
她穿着白青的袄子,青缎子褙子,下身是蝶黄的裙子, 规规矩矩梳着圆髻, 发间除了一支金发梳外, 全是银首饰,鬓边簪一朵淡黄纱花,低着头走了进来。
菊露在旁一看,李姨娘穿的衣裳全是用太太赏下去的料子做的,戴的金发梳也是太太赏的,暂把气去了半分。
李姨娘站定,菊影摆了拜垫,她大礼拜下:“妾身李氏拜见太太,请太太金安,祝太太万福万寿,万事如意。”
宁安华受过的头多了,自己也没少拜过别人,活的死的都有,早就习惯了这里的风俗礼仪,但她从不在这些事上为难人。
就算有心先敲打李姨娘,她也没让人久跪,直接就说:“起来罢。”
李姨娘站起来,菊影又捧了一个托盘到她身侧。
托盘上一盏茶,她忙侧身低头接了,奉至宁安华面前。
宁安华也直接接了茶,浅尝一口,放在一边,笑道:“起来罢。”
李姨娘站了起来,宁安华也终于能看清楚她的模样了。
和她记忆中差别不大,李姨娘生得一双柳眉杏眼,顾盼生姿,若是换一身红衣粉衣,还会再添两分颜色,就能算八分动人了。
只看她的模样,就知道贾敏当年也是精挑细选过才买人进来的。
宁安华算着时间,离黛玉吃完饭大约还有两三刻钟,便让李姨娘坐了,也不多说闲话,问:“去年赵有德家的报上来,说你的两个丫头到了年岁,要放出去配人,我看碧枝才十九,碧云二十,都还没到年纪。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的丫头们自己想出去?”
李姨娘和江绮霜吵完,虽然又上床睡了,却一直没睡安稳。
她是把这些年憋着的火一口气都骂出去了,可大姑娘一回来,江绮霜又有了倚仗,太太虽然公正,这后娘却不是好当的。先太太就留下大姑娘一个孩子,太太也难为了姨娘不姨娘的事驳了大姑娘的面子。
再细想想,她说的话能挑出许多不是来,江绮霜再一坏心编派,万一太太也觉得她不敬,万一再叫老爷知道了,万一……
谁知太太还真没叫江绮霜见大姑娘!
看江绮霜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本来还乐呢,菊露姑娘就往她屋里来了,说太太要见她!
她只好赶紧换了衣裳梳头过来,一路猜太太有什么事找她,只没个头绪。
太太和老爷新婚,没叫她们出来,过年,也没叫她们出来,老爷病了,太太生了哥儿,她更没指望这几年能出院子了。
今日大姑娘回来了,江绮霜想见大姑娘没见成,她却能出来了?
太太是想提拔她压住江绮霜,还是……知道了她有什么不是,要一齐发作,打发了她?
进了正院门,她就越发提着心。
太太受了她的礼,又接了她的茶,还让她坐了,一点没难为她,她都以为今日就算不是好事,也必不会有坏事了。
结果她才坐稳,太太就问了这件事。
李姨娘回想前事,觉得心虚,实在不敢说她没有一点试探太太的心思。
她又站起来,端端正正跪下,叩头道:“请太太容禀。”
宁安华道:“你说。”
李姨娘道:“是太太大喜之前,管事娘子们来问,说我们的丫头大了,要不要放出去,再挑小的上来。因我只在屋里了,用不着碧云碧枝这样的好丫头,想着她们虽没到年龄,也差不多了,就一时忘了规矩,就让管事娘子报了上去。听见太太没准,我就知道我想错了。这不关碧云碧枝的事,全是我自己糊涂,请太太责罚。”
她不知道江绮霜是怎么想的,也把两个丫头的名字报上去了,她想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太一进门,必然是先立威,然后各处换上自己的人。她不算先太太的心腹,却是先太太买进来的,或许太太想换她的丫头。不如她主动报上去,说不定能讨着太太的好儿。她见了太太拨来的丫头是机灵是老实,就知道太太打算怎么安排她了。她用着太太给的人,太太对她也能放心些。
况且她这里眼见是没前程了,也不用耽误了碧云碧枝,早些放她们出去嫁人也好。
碧云碧枝早跟着她跪下了。
宁安华打量了她们主仆几眼,问:“是谁去问的你们?”
李姨娘要说,又不敢说。
宁安华见她不是想替人遮瞒,是怕人记恨,便令菊影过去,听她说了一个名字,仍是赵有德家的,不是别人。
赵有德家的并非贾敏的陪房,这一年办事也十分尽心,再没有过自作主张或有意试探的时候,宁安华也就不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