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人, 对鬼神之说,即便不是十分相信, 也会持“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宁安华知道林如海也是如此。
现在又是这种情况,她假托梦魇, 他就算不全信,也不会听过就算了。
果然,她看到林如海的面色先是变得凝重了些许, 接着,他又恍然笑道:“怪不得妹妹定要陈大夫给我诊脉。”
宁安华觉得他误会了什么。
但她又不好解释。
林如海的脊背不似方才紧绷。
他稍微放松下来, 把宁安华滑落到他肩颈处的手也握住, 忽然心中一动, 思忖道:“但我身体确实并无不适之处。”
看他比她想象中最认真的情况还要在意,宁安华不禁好奇:“其实,梦中之事如何做得准, 或许只是我胡思乱想才有此梦,未必就预示着什么。”
林如海笑道:“我知道妹妹不是轻率的人。若不是心中有七八分疑虑, 妹妹也不会当一件正经事和我说了。再有, 我想到一事……”
“想到什么?”宁安华问。
林如海稍作犹豫,说:“是玉儿三岁那年春天——那时候妹妹还没来。她才过完生日,因有几日倒春寒,又病了。家里忙乱了几日。忽一日,有一个癞头和尚过来, 说了一篇话, 我本以为是无稽之谈, 现在细想, 或许真有些道理。”[注1]
宁安华一怔:“是什么‘玉儿若要好时,不许见哭声,也不许见一个外姓亲友’的话?”[注2]
她才到林家那几个月,是隐约听过几句。
因她知道原著里也有这事,便没太在意。
难道这一世,这话里还有她的事?
林如海笑道:“原来妹妹知道。”
宁安华笑道:“只怕我知道得不全,表哥再和我说一遍罢。”
林如海便道:“和尚说,不许玉儿见一个外姓亲友,只可见自家父母,或是与林家血脉相连的人,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他说完,不禁细想,如果妹妹所梦为真,他因此改变行事,若能成功,自然是妹妹救了他,且也是帮了玉儿。
如此,即便信了和尚的话,也并不代表抹去了妹妹为玉儿做的一切。
若依和尚所说,玉儿不该见外姓亲友,贾家又正与林家并无血缘,他说玉儿不可平安一世,是指玉儿会在贾家遭受什么,还是指贾家终会一败,不能再庇护玉儿?
连玉儿尚不能在贾家平安,何况妹妹。
宁安华也陷入沉思。
原著里的剧情,她还能记清的部分不多。这一僧一道共出现过几回,她更是说不清楚。
但她还有个模糊的印象。那就是他们每次出现,不是想方设法要“度化”人出家,就是拿个什么宝贝要救谁。[注3]
听林如海的转述,癞头和尚对她的出现似乎没有恶意。
而他要做的事,目的又不是伤天害理,可以说是为国为民。
她要救他,和尚道士大概没有理由阻拦?
她不喜欢这种“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感觉。但她也的确已经让剧情发生了些许偏移。
她会帮他祛除身上的诅咒,至于毒,她确实了解不深,或许要借助外力。
但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知道他有什么计划,才能暗中配合他。
——万一他知道自己中毒,还想要将计就计呢?
宁安华笑道:“说来说去,不是梦话,就是和尚道士的话,都当不得真。只是为了求我心安,不如借口我怀胎不稳,身患重疾……”
“妹妹如何咒自己!”林如海严肃打断她的话。
宁安华:“……表哥?”
林如海看着她的眼睛,不觉放软声音:“就算真有妹妹梦中的事,我也不会把妹妹的身体算计进来。”
“若妹妹因我、因这话有个不好,叫我……”
他后半句话已在嘴边,宁安华却忽然开口截住,笑道:“表哥放心,我不说就是了。”
她低了头,假借整理头发,把双手从林如海掌中抽了出来,字斟句酌:“其实,不过是在我身上借个虚名儿,有益于全家,就算是我娘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什么,更不会怪表哥。”
林如海手中一空,怔了一会,笑道:“不如妹妹和我细说说,你梦中我若毒发时,是怎么样罢。”
宁安华心想,他们对他下手这么狠,下毒还不够,还要加上巫蛊做保险,想来两者的作用不会冲突,便将巫蛊的效果稍作修改润色模糊,告诉了他。
林如海听她说得详尽,且合情合理,不由更信了几分。
他道:“若真如此,至少还有半年时间。我还没有症状,现在就搜寻名医前来,只怕会打草惊蛇。陈大夫虽专精于妇幼,到底也算一位难得的名医了,连他都诊断不出来,再请寻常大夫大约也无用。”
宁安华问:“那……就这么等着?”
林如海伸手,碰到她的衣襟,见她没有不情愿,才轻轻抱住她,笑道:“自然不是。半年时间……也足够了。”
宁安华才打算好要帮他,以为他们也算把话说开了,就见他分明把中毒之说信了大半,却似浑然没将自己的命当回事,还又开始打哑谜想瞒着她,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她拍掉林如海搂着她的手,揪住他的领子,冷笑问:“倒是把话说清楚,半年够什么?是够你毒发身亡,把我托付给贾家照看了?”
林如海知道她要强自重,也领教过她的厉害,却何曾见过她这样发怒?
他一时慌了,竟想不出话能说。
宁安华出过一口气,松开他,笑说:“就算我只是做了两个月的噩梦,当不得真。”又不禁添了几句,故意刺他:“我又不喜欢应酬往来,只爱清静,也不爱多管闲事,等我将来守寡,虽然少了人庇护,却也少了许多事,说不得还更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