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开始四处闯荡。
他惹祸的本领也很强,但与此同时,郑三的名声也很是响亮。响亮到足以庇护孟良宵惹出一些寻常人避之不及的祸端。
可这种庇护总是有限的。
孟良宵性子刚直,光明磊落,又如何会是一众宵小的对手?
英雄总是敌不过小人的。
郑三修道,信奉无为。但当这第三次真的到来时,他仍觉得心头如有棒击,震怒非常。就在他怀疑起自己的修行之路时,仙人却出现了。
那位端坐云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仙人来到庄子里,向他解释了孟良宵的来历——原来郑三与孟良宵相遇时,那已经是对方转世后的许多次了。
“他原是来凡间历劫的,是故多灾多变,恰好你二人命数相合,我便将我这不争气的弟子交托与你。”仙人不住摇头,似是十分苦难,但在郑三看来,仙人眉眼含笑,言辞亲昵,显是对他的好友很是满意。
趁此良机,仙人也短暂地回答了郑三几个问题,更传授了他一门“点化”的功夫——仙人虽未明说,郑三也能知晓,想必是他想要发展势力给好友充当后盾的想法被仙人瞧出来了。
郑三也直言问过仙人为何不传他道法,仙人却只道,他并无仙缘,亦或者说,他的缘法,另在他处。
一世又一世。
郑三已经习惯了重逢,习惯了分别,但与先前不同的是,无论他如何不舍、难过,他仍旧心怀希望。
因为他们总能重逢。
尤其是这一世。
孟良宵活了很久。
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少年形貌,长成了他们初见的那一世最后的青年姿态。
他是自然地死去。
不过三十出头,他的身体便急速衰朽,他的生命之火也戛然而止。
没有仿佛流不完的血,没有好像淌不完的泪,生命自然地走向尽头更令人无助而绝望——郑三终于崩溃了。
他平静的姿态被打破,恨不得立刻出海寻仙,跪在仙人面前,求他赐下好友的活命之法。
他沉默的宁静被摧毁,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树,从此跳出诅咒,放过好友也放过郑三自己。
这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
为什么他明明如此努力,却还是改写不了好友死在他面前的命运?
已成了青年的孟良宵虚弱地冲他笑笑,在郑三眼中,这一刻的他与好友几乎融合在了一起。
“三叔,”这一世的青年这样称呼他,“不必为我难过。”
在弥留之际,他似乎终于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死呆子好大的胆子,你还想做我爹啊?”忽而又笑起来,“心事重重的可不像你。”
郑三守在他塌前,平静地望着他。
青年也回望他,无力地拂开郑三仍旧给他徒劳地输送着仙气的手掌,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呆子,你该走了。”
——你该走了,而不是我该走了。
郑三忽然很想落泪。
他听懂了好友的话。什么转世,什么重生,一直以来,都只是郑三在自欺欺人罢了。好友虽得神仙造化,有几分神异,能够重活,可重活的这个阿宵,又怎么还会是他的好友呢?
转世之后,好友是阿宵,阿宵却不再是好友了。
他看不破,走不出,于是连累阿宵也只好一次一次的重复循环。
他死在少年时期——恰如仙人所言,没有与他命数相合的郑三作伴,他死得格外早。
他死在青年时期——纵使此生无病无灾,可他是郑三的好友,自然无法跳出好友的命数。
郑三呆呆地站在院子当中,看着头顶一年四季总是苍翠欲滴的树冠。
清风拂过,郑三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发现除了两袖凉风,他竟然什么也抓不住。
郑三想起他们初结识不久时,少年教他习武。
因着自幼吃不饱饭,郑三的身体亏空得厉害,他跟不上少年的教学,很是纳闷,“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将我教成高手?我以为功夫只要够用就好。”
少年用那双圆眼睛狠狠翻了个白眼,先是唾弃起他胸无大志,后又自吹自擂了一番有名师在前,他却尚且不知珍惜,真是不知好歹。到最后,少年才叹息一声,对他说:“因为你是个庸人,庸人往往活得长久,而我这般人物,势必是要活得轰轰烈烈的。”
郑三十分不解。
少年恨铁不成钢地解释着:“你学了我的武功,就得了我的传承。只要我的功夫还在,我这个人就不会死。”
传承,不死。
郑三困在局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但好在此刻仍不算太晚。
他想,纵使好友身故,他的武功、他的信念、他的精神却仍在。
他不该执着于所谓的“复活”、“转世”,这既是对好友的不尊重,也是对阿宵的不尊重。
他们本该是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个体。
将孟良宵的尸体埋在后山中,立下墓碑,郑三如释重负。
他终于敢承认,他的好友已经死去。
许多年后,他心头仍偶有悔意。若当年将好友埋在树下,他是否还能再见他一面?
由郑呆子变为郑三,如今被尊称为郑三太爷的老者时常在院子里静坐。他点化成人的精怪们围在周围,将这处他们一同购置的庄子装点得很是热闹。
庄子的名声大盛。
他有了足够的钱财,能够庇护一方百姓。有了足够高强的武力,至少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杜绝作奸犯科。
天下大势无人可挡。
郑三也做不到。可他已的的确确做了许多。
这世上之事岂非都是这样?大的无法完成,便从小处做起,谁又能说这不是出了一份力,尽了一份心呢?
但还是不够。
登基了不过数载,当今皇帝又昏聩起来。
好在郑三太爷也不再是无能为力的郑呆子和郑三。
他要改变这一切。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