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愁飞也颇为意外, 因为到了这时,他忍不住就要联想,若是易地而处, 以他的武功能力,他又是否能从铺天炸药中全身而退?想象中的结果并不能令他满意,于是他只有叹气,不愿言语。
但他心里是否已经后悔?可一切已来不及,方才他们既选择了走, 此刻当然无法再来,因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此地此行, 一概事务,皆已与他无关了,只可惜这次高飞之机,本与他近在咫尺。
师无愧与茶花显然也不会忘记这两张熟悉面孔, 但因不清楚他们的底细,所以在苏公子未开口前, 他们也绝不会先与这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说话。
孟良宵咀嚼过后, 才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吃独食的行为有些不妥, 于是转头望向苏梦枕, 解释起来, “不是我小气,而是这甜糕你们都吃不得。”说罢又肉痛地从怀里掏出六枚铜板放在桌上, 神色却有几分得意。
因为他又占了一桩天大的便宜, 因为这两碗六文钱的甜糕的制作成本绝不止六文。
孟良宵冲商贩说:“你的手艺很好, 化功散无色无味, 不至于破坏甜糕的口感。但无色无味虽是不错,却只是独立其中,倒不如将毒与食物结合,更添风味。”品鉴完,他竟一本正经地建议道:“我听闻洛阳王温晚一手使毒的功夫已臻‘有色有味’的大境界,能做到无物不毒,你不如去找他学学,早日做出更好吃的甜糕。”
那摊贩已经呆住。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郑中神明知甜糕里有化功散,竟还敢吃下去。这化功散一旦吞入腹中,功夫越高,真气便越难凝聚,似郑中神这样的高手吃了,只怕片刻功夫就会武功全失,不若常人。
孟良宵非但吃了,还意犹未尽。他又想买几个煎包,只是不待他买,已有一支大约只有二三十人的势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个市集——他们用白巾包在头顶,于是看不见他们的发,他们举着绿色的油纸伞,所以望不见头上的天,他们便是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手下的精兵,由莫北神统率的队伍,无发无天。
莫北神撑着一把黑色油纸伞,从绿伞队伍中行出,他模样呆笨,实则内秀可靠,一来便向苏公子道:“公子,咱们的人已准备好了。”后续三言两语间便叫苏梦枕得知了,六分半堂此时来的人不是雷损,而是狄飞惊。
孟良宵轻叹一声。他无法责怪无发无天,却又实在想吃煎包,可此情此景,想必其他人也不会有心情替他做煎包。他自伞下望向朦胧细雨,又望向新赶来的队伍——由雷媚率领的,着嫩黄衣衫、打黄色油纸伞的十七八名女子。他心里想,方才雨中还没有人打伞,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均像个傻子、呆子,如今赶来的队伍却都是聪明人,都明白雨天里要打伞的道理。
苏梦枕冲莫北神问:“狄飞惊在哪里?”
看上去呆头呆脑的莫北神回答道:“在怡然居。”
苏梦枕立时朝街道旁一间酒肆望去。
孟良宵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狄飞惊的选择实在令人惊叹,不仅在于他早已在此做好准备,更在于他挑选与苏梦枕会面的地方,乃是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方小侯爷名下的产业。
京中局势复杂,势力交错瞬息万变,但依目前所观,方小侯爷总归是支持金风细雨楼的。此刻他将手下产业借给六分半堂,用以埋伏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却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苏梦枕心念急转,孟良宵却已顾不上其他。
这间酒楼的二楼自然有人。孟良宵看过去,这个人便也看了过来。
他是谁?这是一位孤高冷漠、面含病容、高挑消瘦、脸色惨白、一身蓝衫的人。一位剑客。
他是厉愁。
在看到厉愁的瞬间,孟良宵忍不住笑了。他从驻足的摊子上走开,来到苏梦枕身边,冲他笑道:“我想要弥补我的失误,改正我的错误。”他笑起来实在是又乖又惹人喜爱,真挚笑容冲散了脸孔的平凡,叫他变得耀眼起来。
苏梦枕当然也看到了厉愁,他认为狄飞惊在此,便意味着他们需要的是谈判,而不是对决。但他看了一眼见猎心喜,跃跃欲试的孟良宵,仍说道:“那他便交给你。”
苏梦枕将手下留在这里,又安排师无愧和茶花在酒楼外与一楼的楼梯处留守,只准备让孟良宵和他一起登楼。
站在他们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王小石对白愁飞道:“苏公子为了清剿叛徒为手下报仇,不惜犯险追至敌人的地盘,他对部下好,人看着也正义。”
白愁飞冷笑一声,“他正不正义与你何干?你莫要忘了,我们先前便已经错过了。”
王小石点点头,颇为赞同,“没错,如果先前我们于绝境中肯伸出援手,此时境况当大不相同。”他说着,却不免想,方才在破庙之外,于他们而言,当真就是绝境吗?
白愁飞很有几分惋惜、几分怅惘,他再次重复,不知是回答王小石,还是在劝阻自己,“我们已错过了。”
王小石也笑了,他大步流星走向苏公子,口中还对白愁飞说:“当然错过了,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可既然已错过第一次,当然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白愁飞见他离去,难免在心里嘲笑了他几句。苏楼主大敌当前,又怎会去看王小石?一个人若想要晋升的机会,无疑是于英雄落难之时伸出援手为上,萍水相逢时意气相投共同进退为中,似小石头这般,于决战之际,以陌生人身份前往,既有看好一方钻营之意,又有观望半晌另有谋划之嫌,岂非落入下乘?
但白愁飞毕竟是白愁飞,天下间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