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夜晚实在太冷,孤悬在天空的那轮明月也实在太过凄清。
队伍已停了下来,骆驼们围成一个圈,挡住带来热源与光亮的火光。石驼靠坐在骆驼身旁,披着一张毯子,离人群远远的,仿佛骆驼群中被放逐的帝王,既落寞,又孤傲地巡视着自己的子民。
陆小凤早已好奇的不得了,但这种好奇比起饿和冷来说又算不得什么了。
他们坐在骆驼的驼峰上,吃着风沙走了一天。想到这儿陆小凤颇为羡慕地看了花满楼一眼。花公子头上正戴着一个薄薄的兜帽,遮盖住头发和上半张脸孔——他在篝火旁掀开兜帽,露出了一张不见一丝风尘和疲惫的白皙面容。
花满楼也回望过去,忍不住微笑,“陆小凤可是后悔了?”陆小凤叹了口气,摸了摸胡子,痛心疾首地指责道:“花满楼,自从认识了傅道长,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在一旁的傅道长本来正专心地盯着队伍的行商烧烤——那肥嫩的羊肉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滋”的一声,油挂滴落在火堆里,呲开一撮燃得更盛的火苗,猛地漫开一股混合着盐巴和香料的霸道香气——傅闲云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庙无一不在叫嚣,拼命吸着鼻子想要解解馋,就听到陆小凤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本来就不雪白干净,被风沙吹了一天后更显得灰头土脸的傅道长伸手挠了挠发痒的后背,呸了一声,“是你自己不要兜帽的,现在又来后悔?”陆小凤也不脸热,反而很坦率地打趣道:“您拿出来的兜帽比面纱还薄,谁知道竟真能遮挡风沙啊,再说了,我陆小凤又不是皇帝老儿,不讲究什么金口玉言,我就是后悔了,道长也给我一个吧。”
傅道长瞥他一眼,还是从内襟里摸出一张纱巾,信手一丢,这轻飘飘的纱巾便飞进了陆小凤手中,轻轻一掸,便成了一个黑色的兜帽。陆小凤捏起帽子戴在头上,只觉得自己的整张脸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包裹住,竟真隔绝了风沙。
花满楼坐在他们二人之间,手上拿着一个羊皮袋递给傅闲云,劝道:“道长先喝点水。”说罢又丢给在一旁玩兜帽玩得正高兴的陆小凤一袋,摇了摇头,“赶了一天的路,你竟一点也不累吗?”
陆小凤摘下兜帽,仔仔细细叠好塞进怀里,拧开水囊喝了一口,忍不住有些惆怅,“要是有酒就好了。”
傅闲云也仰头喝了一口,甚至还打了个嗝,又伸脚从背后去踢陆小凤,“你坐这儿干嘛?赶紧也去烤肉啊,有酒无肉,要饿死我了!”陆小凤神色哀怨,小声嘟囔着:“怎么不见你这么使唤花满楼呢?”刚说完,竟一跃而起,伸手夺过傅闲云手中的羊皮水袋,眼睛发亮:“傅道长,你竟然藏了一袋酒!”说罢喝了一大口,砸了一下嘴,夸赞起来,“烧刀子,够烈!够应景!”
他还没说完,便只觉得眼前一花,被傅道长圈起手指在脑袋上敲了一下,登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被抢了酒去的傅闲云微微一笑,“怎么样,在漫天星斗下喝酒,是不是更有滋味?”不过敲过他之后,到底没有将这羊皮袋子再要回来。
酒足饭饱,众人便在骆驼中间搭了几个帐篷。身为少东家,花满楼分到的帐篷离篝火更近,也要更温暖些,陆小凤和花满楼在帐篷里小声商讨着一路上搜集到的与石观音有关的情报,气氛颇为沉重。盖因这一路来,越行向石观音的老巢,关于这个既狠毒又美丽的女子的传闻也就越可怕。
傅道长挤在帐篷的一角,蹲在地上,从袖中伸出一只如鸡爪般的手。这只手黑黢黢的,却绝不是脏污或风吹后留下的痕迹,反而黑中泛紫,一看便是中了毒。花满楼不由讶然,刚想询问傅道长是如何中毒的,便无语地看到了傅道长此时的举动。
傅闲云左手缩在袖子里,紫黑一片的右手按在地上。毯子隔绝开层层绵细的黄沙,却有一只小小的蝎子从这缝隙中挤了出来,正气势汹汹地竖起尾勾和傅道长对峙。傅闲云一只手指戳在小蝎子背上不叫它动弹,另一只手来回勾动,摆弄起蝎子带着一点暗光的尾勾。小蝎子似乎不堪其扰,不过片刻,便至少在傅道长的手指上重重蛰了三次。
“好玩儿,真好玩儿!”傅道长似乎毫不在意这蝎子的剧毒,一把抄起小蝎子,在空中轻轻一抛,又将它放回地上,眼见它似乎喝醉了一般晕头转向地来回跌撞几步,才满意地松手放过了它。
他黝黑的手臂上不祥的黑青色很快消散,陆小凤像是找到了玩伴似的,也蹲在傅闲云身边,颇为遗憾地说道:“道长啊道长,若论起本事,自然是你大些,但要说到会玩儿,我陆小凤可是当仁不让!”
说罢,他讲起自己和一个名叫“猴精”的朋友比赛翻跟头、挖蚯蚓,又讲起自己曾让对方挖过九百九十九条蚯蚓的糗事,才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道长,是不是很好玩儿?”
岂料傅道长却哼了一声,十分不服输,“挖蚯蚓又有什么好玩儿,还是蝎子更好玩儿一些。”说罢,他从毛毯的边缘捏起一抔黄沙,另一手冲花满楼一招,神秘兮兮地说道:“不信,咱们瞧瞧就知道了。”
花满楼好奇地望向傅闲云,只见他松开掌心,将黄沙扬洒在半空,粒粒分明的沙子飘落到地上,变成了三只小小的蝎子。蝎子通身棕褐色,八条腿泛白,身上悬着一条长长的尾鞭,顶端是一小截泛着红黑色泽的尾勾。傅道长冲他们眨眨眼,陆小凤和花满楼顿时觉得眼前傅道长邋遢的身影变得无比巨大——不过一瞬,竟已瞧不见傅道长,也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