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推到她的面前,道:
“好吧,你猜对了。”
沈韫初接过茶水,对上一直盯着她的,云楚的眼睛。
她在等她说出赫巡的死因。
沈韫初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道:“这些都是我听说来的,我并不能保证是否都是正确,但我能够确定。”
“殿下的死,同赫宴,同殷氏脱不了关系。”
她仔细观察云楚的反应,显而易见,云楚早就知道这一点。
但她仍旧答应了与赫宴的婚约。
她长在深宫,对赫巡事迹耳濡目染,对这位太子其实一直很欣赏,她也自是知晓上位者真心的可贵,所以她惊叹于云楚的狠心。
但她心中其实为之不耻。
她静静开口:“那原本是个必胜之局。”
赫巡对军事上有极高的天赋,他主导过三次战役,皆反败为胜。
梁人节节败退,赫巡原本过不了多久就会凯旋。
“梁人守在一道天险壬锋关之上,大将军杜卓同梁人僵持半月,都没能将壬锋关攻下,原先的五千军队,也锐减到三千。”
“殿下知晓后,令军队于鹤都口兵分两路,一路从西侧照常直接攻进,吸引梁人注意,而殿下亲自带一千兵众迂回到梁人后方。可本来被吸引火力的梁人,竟突然大批散开,情急之下,殿下率众被逼至望烟崖。”
数十日,望烟崖上无水源,无吃食,据闻最后梁人攻上时,腐臭味可传数十里,已出现人相食的情况。
而杜卓所率军队主力,不仅没有按原计划攻打壬锋关,反而突然消失,他们根本就没有进鹤都口。
不仅如此,守在壬锋关的梁人本就奇怪,在赫巡死后,他们反倒安分了下来,近几次战役,可以说是不废吹灰之力就得了胜。
“杜卓,两年之前在赫宴手下当过值。当初力鉴殿下亲征的,也有他。”
“而且……”
云楚身形僵硬,手脚冰凉,她问:“……什么?”
“不出意外,桑黎要和亲大梁,这才是长公主会认其做女儿但又不管不问的原因。”
“可桑黎被封为郡主之时,殿下他……还未曾坠崖。”
这也就意味着,当赫巡在为这个王朝出生入死之时,一场以意外之名,诛杀太子的计划,已经展开。
外敌进犯,太子被迫亲征,少年精密布局,所向披靡,眼看就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却不料竟有人不惜战败,通敌卖国,为了杀他,叫数千士兵一起陪葬。
不会有人记得一个死人的功绩。所以最后,他们还会窃取他的胜利成果,在百姓的欢呼声,称赞声中凯旋。
最后,再安排一个不重要的庶女前去大梁和亲,这件事就到算此为止。
人心之恶毒,永远超出她的想象。
沈韫初说完,云楚半晌没有出声。
她死死地抿着唇,手指下意识的捏住自己的衣袖,指节泛白,她很想告诉自己人死灯灭,她只需要有机会替他报仇就好,不必太在意,可她现在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恨。
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她们永远亏欠赫巡,这金玉其外的王朝,至高无上的皇权,乃至她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都踩在赫巡的骨血之上。
沈韫初扫了一眼云楚,又面无表情的同她说起了她知道的沈家计划,云楚一直都未曾出声,她不知道云楚有没有听进去,但她也不是很在意。
片刻之后,沈韫初说完。
她站起身来,道:“云姑娘,我说完了。”
云楚眼睛酸涩,但她并没有流眼泪,她只是扶着桌角站起身来,脊背微弯,呼出一口气,道:“行,我知道了。”
她微微张唇,企图让呼吸顺畅一些:“你先去偏殿吧,会有人替你安排。”
沈韫初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出房门。
刚踏出一步,云楚叫住了她。
云楚看向她,眼眶发红,看着有几分骇人,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吗?”
她终于鼓起勇气,道:“有多重呢。”
沈韫初回眸,看着云楚,静静陈述:“很重。”
云楚想象不到。
她不敢去想,她最爱逃避。
她只会告诉自己。
这有什么,这关她什么事,赫巡对她好,是赫巡自愿的。
她不能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迷失自己,这世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要当皇后,要当太后,她要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那是她的梦。
沈韫初收回目光,但下一瞬,她又看向了云楚,道:“云楚。”
云楚垂眸,身形止不住的颤抖,她并未看她。
可沈韫初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也许你有你的无奈之处,可我若是殿下,你此刻为我流泪,我只会觉得作呕。”
“可作为沈韫初,我很佩服你的心狠与自私,你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登基之日愈发临近。
宫中之人来了数回,替她量身,询问云楚的各类喜好,更有嬷嬷来教导她各类礼仪,告知她流程如何。
云楚记得,不久之前她还是准太子妃的时候,也有宫里人过来这样过。
撇去每日都要应对赫宴,时不时冲他陪个笑脸,云楚的日子尚且还算自在。
夜间,门窗紧闭,挡去了愈来愈重的寒气。
云楚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身子缩成一团,手指紧紧的抓着被角。
她很久都没有梦到之前了。
她如今再回想从前,脑中无一不是与赫巡相关。而那些在湫山的日子,已经恍若隔世。
但今晚,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镇。
阔别已久的恐怖记忆,再次翻江倒海。
自从她长大之后,她总是对方方面面都表露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她勾.引林越,杀死云秋月,对付明珠,利用赫巡,吊住赫宴,这一切好像都很顺利,她好像不太着急,也总睚眦必报。
但她其实很害怕。
她特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