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太后就这么絮絮叨叨说着,这些翻来复去的话,朱厚照早已听得起茧子。当他还是那个被留在端本宫的孩子时,他愿意为了爱,忍受生母由于愧疚而倾泻而出的关心,吃不喜欢吃的东西,见不喜欢见的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长大了。
他半晌方道:“您觉得,父皇多年不置嫔御,是因选不到美人的缘故吗?”
张太后愣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接着就是悚然一惊:“你竟然拿我和父皇做比?这怎么能一样,那是个男子……”
朱厚照断喝道:“能有什么不一样?您以为,我不想杀她,不想撂开她,不想严加约束她吗?!她闹出这样的事情,您被她撺掇着惹出这么大的篓子,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拿你们怎么办,到头来不也只能忍下来吗!”
他的双目赤红,嘴唇却微微发白。张太后被他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他也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再一次转过身去,半晌方沉沉道:“您要是念及母子之情,就别再逼我了,回去吧……有时,孩儿也会想,‘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可事到如今,早就覆水难收了……要是剜心能解此苦楚,我早就自己动手,又何需您多言。”
张太后此时已是面无人色,她素来知道儿子和李越的亲厚,可她没想到,这份亲厚早已化作了魔障,将他牢牢困在其中。这对她来说,本该是坏得不能再坏的坏事,可在这样特殊的时节,反倒为她带来了一线生机。
她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又开始想哄孩子一样哄着他:“你别急、别急……母后不说了,不说了。其实,你要和他在一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朱厚照愕然回头,怔怔地看向她。张太后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是皇帝,你非要这么着。我能拿你怎么办。可、可你总得亲近其他人吧,你总不能把他关在这儿一辈子吧……李越自个儿尚有一妻一妾,说不定过两年就能抱上一个大胖小子,而你呢,孤零零地守着这一段不为世俗所容的感情……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母后这是在心疼你啊!”
朱厚照苦笑一声,他说了一句张太后听得云里雾里的话:“我本以为容不下我们的是世俗,是我心里的那道坎,可直到如今,我才发现,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她不愿意。”
张太后的手心早已是冷汗,她道:“他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听母后的,你将他羁押在这里,万一这事闹了出去,你拿什么去向朝臣交代,还有你总得有个孩子吧。还是将他放出去,你再时时召他进来,不也可以吗?”
朱厚照道:“您不是已经下旨,要在宗室里选好的来过继吗?”
张太后一窒,她道:“外头的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亲生骨肉?”
朱厚照目光悠远,望向里间,他叹道:“随缘吧。”
张太后说破了嘴皮,可儿子就是油盐不进。眼看天光就要大亮,她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她道:“你们要厮混,哀家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还要怎么样?让一个外男留在你的寝宫,还要叫他压皇后一头。这叫哀家如何能坐视不理。要么你今儿就自个儿将他送出去宫,要么就让哀家来动手,送他横着出去!”
朱厚照眉头紧皱,他道:“您且等着时日,等过段时间之后,孩儿自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而张太后却似充耳不闻,仍叫嚷着要将李越拖出来。
月池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由摇摇头,戏过了,这怎么可能瞒得住。果然不出她所料,朱厚照听着这样无理取闹,终于起了疑心,他先是试探了一句:“母后素来不喜皇后,今儿却愿意这般闹腾为她出头。这是为什么?”
张太后理直气壮道:“哀家再不喜欢她,她也是哀家正经的儿媳,又于你有救命的恩情。再说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啊。”
这话骗鬼鬼都不信。朱厚照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她摆明是另有打算。
他略一思忖,微微一笑:“是吗?母后是为了我,从进来到现在,才反复强调了四次,要将李越赶出去。”
此言一出,张太后的额角立马冷汗涔涔,她这般不自然的神态悉数落在朱厚照眼底。他连和她玩猫捉老鼠的兴趣都无,直接一下釜底抽薪。
他嘲弄地挑挑眉:“那……要是要母后在留下李越和保住张家之间选择一个,您会选哪一方?”
张太后是打破头都想不到,他又来说这种话。她浑身一震,呆若木鸡,惊恐地看着他。
朱厚照见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我说呢,朕没儿子不是一天两天,朕因情误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您那么多年都视若罔闻,怎么今儿忽然义愤填膺起来。”
他望着母亲惨白的脸,问道:“她答应了你什么了?让朕想想,你将她从这里放出去,她官复原职之后,就帮你保住朕那两个狼心狗肺的舅舅?”
这已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那日,婉仪和贞筠从乾清宫魂不附体离开时,张太后就得到了消息。她几乎是一下就料到是什么原因,当即气得哆嗦:“一个男宠,居然敢舞到皇后面前!这是要翻天啊!”
她立刻就要召婉仪和贞筠过来,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几分了解,这要是大剌剌地下他的颜面,把他的丑事揭破,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正当她举棋不定时,坤宁宫那边却传来消息,说是方女史有生死攸关的大事,想面承老娘娘。
话说得这般严重,张太后犹豫许久,虽不敢见她,却还是愿意让手下的宫人几经周折将贞筠的密信递上来。谁知,这一读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