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丕忙上前见礼。李梦阳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面容, 他笑道:“这才是真养回来了。他到底身子骨康健,像我当年,可是足足两年都不敢在冬日出门。”这说得是他上本弹劾, 得罪了张太后的两个弟弟, 被诬下狱之事。
唐胄道:“献吉你当年是在狱中呆得久了,因此痊愈才需耗些时日。以中被关押的时日短些,自然是好得快。”
谢丕怅然道:“回想牢狱之灾,真是恍若隔世。”从狱中出来后, 他缠绵病榻了整三个月, 那份苦楚和阴影无法言喻。
杨慎拍了拍他的肩膀:“何苦想那些事, 如今含章兄大难不死, 诸位兄长皆有升迁, 我等同来赴李阁老的盛宴, 此乃三喜临门,当高兴才是。”
董玘附和道:“正是, 我等还为同榜的进士, 真真是缘分。”
“是极, 是极。”顾鼎臣含笑应后,话锋一转, “不过,杨兄还漏说了一喜。”
众人问言一怔,李梦阳灵光一现后插话道:”莫不是杨贤弟将来的登科之喜。”
“对对对,这说来也快了。”大家都称是。
杨慎谦和道:“岂敢, 岂敢,只要榜上有名, 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梦阳笑道:“你太谦了, 以你的才学, 必是鼎甲之中。”
杨慎忙摆手道:“这话可不敢说,万一没中,岂非丢死人。”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顾鼎臣笑过之后,却又将话题拉回来:“这的确是一喜,不过某所指的,不是这个大登科,而是谢兄的小登科,想来好事将近了吧。”大登科指金榜题名,小登科指洞房花烛。
谢丕无奈地摆摆手:“怕是还远着呢。”
顾鼎臣半是含酸,半是惊诧道:“那么多公门侯府的千金,难道就没一个中你的意?这福气,我们可是求都求不来啊。”
年轻人总喜欢调侃这些。谢丕忙道:“哪儿的话,只是,王谢门高非偶。”此言是指北朝将领侯景投靠南朝以后,希望南朝国君梁武帝能将王谢之女许配给他。梁武帝直言,王谢门高,不是你能般配得起的。谢丕用此典自谦,是想说高攀不上。
穆孔晖比较老实,没听出其中隐含的深意,他问道:“谢兄乃清贵之家出身,这难道还不够吗?”
谢丕意有所指道:“高门的乘龙快婿,可不是我这等人能做得呀。”
顾鼎臣恍然,谢丕原本为文选清吏司下的主事,因被诬与李越的夫人私通而下狱,无罪释放后,通过京察得以升迁,做了稽勋清吏司郎中。此官为正五品,执掌勋级、名籍、丧养等事宜。在《功臣袭底簿》面世之前,此官不过是个走流程的虚职。可如今有了《功臣袭底簿》,稽勋清吏司就真正有了实权。
谢丕上任之后,开始不断完善袭爵条例,估计要跟勋贵们杠到底了。诸贵戚眼见来硬得不成,索性来软的,希望通过结亲来拉拢他。他原本以为谢丕会挑一门亲近圣上的侯门做一娇客,可没想到,谢丕居然这么强硬,宁愿不娶也不应允。
顾鼎臣没想到的是,谢丕也苦恼,以前是为了专心读书应试,所没有成婚,好不容易出仕做官了,是到了该娶老婆的时候了,他偏偏又当上了这么一个官职。勋贵世家通婚数载,其中的关系根本数不清,他即便娶了一个看似牵连小的夫人,也难保日后不会被扯进事端里。与其日后徒惹是非,还不如根本别和这群人结亲。他打算慢慢挑一个合心的夫人,等风头过了再成婚不迟,年纪大就大点吧。
唐胄等人也明白过来。唐胄道:“这也好。谨慎些不是坏事。”
唐胄原本在户部主持宫廷财政的稽核,如今内宫中有了女官,逐渐与宦官相互制衡,也不需要他在其中继续做个帐房先生。于是,他被派为两淮巡盐御史,开春就要外放。巡盐御史实际就是外派去巡察盐务的七品监察御史,只是位卑却权重,就连都转盐运使司都要听其命令,算是委以重任,大大的肥缺。他初中举时,总想做一番大事业,可真被委以重任时,却又开始忐忑。
李梦阳在这群人中算是前辈,他素来强硬,遇到不平事就敢直接上奏,虽然屡被陷害、排挤,却是越挫越勇。他道:“怕什么,咱们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歪门邪道。”
唐胄笑道:“你都离开了这名利场,转入玉堂之中了,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罗。”
李梦阳原任户部郎中,可经京察后却改任为南直隶提督学政,乃是负责一行省文化教育事业的最高官员,为天下士子所重,被尊称为“大宗师”。这是类似与翰林一类的清贵官职,所以唐胄笑他离开名利场。
李梦阳使劲摇了摇头:“只要官,就永脱不了这名枷利锁。再说了,一省文教也未必干净呐。”
谢丕心中有数,朝廷是既忌惮李梦阳这样的人,又离不开他,所以应该将适当的人,放在适当的位置上。万岁既爱其才,又知其直,便将他委任去做学政,掌管一省的教化。想到此,他笑道:“怕什么,献吉兄一去,饶是什么歪风邪气,都要为之一肃。”
李梦阳先是大笑,随后道:“确是如此,若真有污糟事,我是绝不姑息的。”
顾鼎臣听得既羡慕,又伤感,他本是榜眼,一入翰林院就做了做了七品编修,本是高起点。可翰林院等学官升职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他在这里兢兢业业地做事,却还不如他们被挤出翰林的人。可让他卷进这风口浪尖,他又实在是心怯,他只是普通商户出身,不比谢丕有一个阁老爹,他万一栽了,谁能去捞他呢?
想到此,他就更羡慕李越了。他道:“含章兄何时回京,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