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的那些人呢?我在宣府闹得这一遭,得罪了不少人。有一小撮人是没了,可还有一大批藏在水下的人还在虎视眈眈。他们,岂会放我起来。与其回去明枪暗箭,不如在这里真刀真枪。”
董大笑道:“原来您是担心这个,您放心,圣上岂会不庇佑您呢?”
圣上的庇佑?月池似笑非笑,她只说了四个字:“圣心难测。”
董大摆摆手道:“于我们是难测,可于您却并非如此。这里的马贼素来将从汉地来的逃官当作肥羊,我们也是被他们堵在了半道上,后来我等击溃了马贼,占了他们的营地。您猜,我在这里发现了谁?”
董大引着月池走到了一顶帐篷前,他道:“您进去看看吧。”
月池掀开了帐篷,光明立刻射了进去,里头的人下意识拿手遮住脸,像畏光的虫豸一样往暗处躲避。其中唯一一个男人,尽管瘦得皮包骨,但月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她道:“邓平?”
昔日威风八面的宣府分守太监邓平,如今头发蓬乱似草,脸颊上都是伤痕,一听到人声就下意识求饶躲避。月池叫了两三声,他才如梦初醒:“谁在叫我,谁在叫我,救救我吧,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他刚才还瘫在地上似烂泥,如今却像利箭一样扑出来,他紧紧抱住了月池的腿,歇斯底里地叫救命。时春对着他就是一脚,可他抱得实在太紧了,竟然没有踹开。
月池摆了摆手,她道:“邓平,你抬头仔细看看,我是谁?”
邓平一怔,他并没有认出这声音,却无端觉得不寒而栗。月池又道:“邓太监,这么快就忘了故人了吗?”
邓平吃了一吓,他飞快撒开手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月池冷笑一声,她蹲在他身侧,这下避无可避了。邓平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他的牙齿抖得咔咔作响,面色比死人还要苍白。他开始手足并用逃命:“李越,李越,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开始嚎啕大哭:“是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害了那么多的性命。可我现在生不如死啊,生不如死啊!刘达他们都没了,只剩我一个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饶了我吧,李越,求求你,别索我的命啊。菩萨、菩萨饶恕我的罪过吧。”
他伏在地上磕头磕得砰砰直响。月池看向董大:“他是怎么回事?”
董大道:“回御史,属下留下了几个马贼引路,也从他们嘴里问出了情由。马贼在路上堵住邓平、刘达一行后,就将男人都杀了,只留下女人和细软。邓太监之所以能活命,是因马贼说,想试试太监伺候的滋味。”
月池一时无言。
秦竺道:“万岁问罪,邓平等人按理都要伏诛,听说他们闻声逃窜到这草原上,没想到,到底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其他人都在叫好:“该!谁让他们做出昧良心的事来。”
董大道:“这下您该知晓,万岁为您血恨之心了吧。”
月池看着神色麻木的妇女和伏地不动的邓平,半晌却长叹一声:“给她们找些衣裳和食水,把邓太监提起来吧。”
董大惊道:“御史……”
月池目光清如琉璃,她苦笑一声:“不知怎的,我忽然连杀他的兴致都没有了,就让他像野狗一样,在这草原上自生自灭吧。”
柏芳点点头,他一抓邓平,却发现他整个人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他一惊,去试探他的鼻息,而后抬头惊诧道:“御史,他、他被吓死了。”
月池一怔,半晌方道:“埋了吧。”
这一晚,她又是久久难以安眠。
第二日,她去见了那群妇人。此刻,营地中有两拨女子。一拨是刘达等人的家眷,她们原本是大家出身,却沦落成了马贼营中的妓/女。另一拨是董大所带来的女子,他们带人上路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是打算将这些受过训练的女子,充作礼物和细作,塞入各部诺颜的帐帷之中。秦竺等人身边也有,只是被嘎鲁抢走了。月池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了一片哭声。官眷受尽折磨,却木木呆呆,不会哭诉也不会用食水,反倒一旁照顾她们的人,在畏怖怜悯下哭得声嘶力竭。
月池伫立了良久,直到有女子掀帐出来才看到了她。她们吓了一跳,一个人手里的水桶落到了地上,水淌了一地,还溅湿了月池的靴面和下袍。这下她们更害怕了,伏地痛哭流涕。月池叹道:“都起来吧。不怪你们。”
她的音调柔和,听到这些人的耳中与仙乐无异。她们心中又惊又慌又喜。月池忍不住,还是望帐中再看了一眼。官眷原本都是赤身露体,如牲口一般锁在帐中,如今也只是胡乱披了些衣裳,露在外头的身躯没有一块好皮肉。月池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她道:“好好照顾她们吧。”
女子们一愣,在她说第二次时,她们才回过神。她们对视一眼,一面应承,一面求饶:“御史,奴婢等早就听说御史慈悲的名声,还请御史怜悯我等,不要将我们送走。他们、他们简直不是人……”
“奴婢今年十八岁,这个丫头,她才十五岁呐。求求御史,大发慈悲!”
月池的瞳孔微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些人却会错了她的意思,她们心下害怕,立刻就改口道:“御史恕罪。奴婢身上背着命令,不该在这儿说这些话。只是求求御史,能不能把我们姐妹送给那些脾气好些的……奴婢是经得起打的,只是、只是能不能打轻一下,留我们一条贱命在……”
月池深吸一口气道:“放心吧。”
女子们面露惊喜之色,连连道谢:“谢御史的恩典,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铭刻在心。我们一定好好打探消息,我们……”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