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感激涕零,她道:“有娘娘这句话,臣妇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她又跪下叩首。王太皇太后看得心下酸楚不已,心中已对郭聪一脉生了不满之心,这得是有多跋扈,才敢公然杀害族兄弟,逼得一个皇室郡主无路可走。她难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厚赏郡主、曳夫人及郭勋。流水似得的赏赐端入郭府中,瞧在郭聪眼中,让他简直是如坐针毡。
他在房中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本以为是万无一失,谁知却被倒打一耙。他的嫡长子啊,居然要被当作罪犯押解回京了!他急急唤人进来道:“宣府那边的情况如何,叫你找的证人找到了吗?”
下人面如土色,期期艾艾道:“老、老爷,小的们什么法子都用光了,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无人敢出来作证。他们都忙着给李越大办丧仪呢。”
“什么!”郭聪啐道,“人他妈的都死了,还搞这些作甚?”
下人道:“就是因着人没了,所以才好赚表现呐。”
郭聪被气了一个倒仰,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刘太监正在和众官僚一起,给李越挑棺材板。刘公公就像恶婆婆挑媳妇似得,翘着兰花指道:“这个不成,那个不好,再换、再换……”
正闹腾间,巡按察院的周御史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刘瑾嫌恶道:“跑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周御史吓得一哆嗦,忙道:“督主恕罪,下官家中有一块好板,将将才送来。特请督主去过目。”
刘瑾懒洋洋问道:“是何材质啊。”
周御史忙喜道:“是上好的紫衫木。”
刘瑾挑挑眉道:“那可是件稀罕物啊,就抬上来看看吧。”
周御史忙招了招手,几个挑夫气喘吁吁地将大棺抬上来。众人一见,果然是好板,厚有五寸,纹理皆美,其上还绘着松鹤鹿等图样,俱是栩栩如生。刘瑾轻轻敲了敲板子,声音清脆动听,如鸣钟击缶一般。他问道:“这板子有些年头了吧。”
周御史道:“回督主话,这板子是家父早年寻得,一直藏于家中,本想用于他老人家百年之后。但如今李御史仙逝,李御史高风亮节,待我等属官皆如亲族一般。我等无用,只能为他料理好身后之事……”
说着说着,他竟然哭出声来,刘瑾嘴角抽了抽:“这么说,你是打算将你自己亲爹的棺材,送给李御史用了?”
周御史恳切点头:“李御史本来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啊。”
他的同僚见他占了先,心中忿忿不平,忙也挤上来表忠心。
“李御史阳煦山立,志洁行芳,对我等是言传身教,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啊。”
“晚生跟随李御史做事,御史年纪虽轻,行事却老成持重,德才兼备,晚生对其的敬重,与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无二呀。这是下官多年的积蓄,愿为李御史的丧仪尽绵薄之力!”
一个人认了爹,愿意掏钱来为“亲爹”办丧事,其他人当然也不能落后,只能咬牙都认了爹,掏出银两来,希望能送“圣人”一样的李御史早登极乐。刘瑾看着这一场闹剧,突然回过神来,他们其实一直都想送李越往生,只不过送的方式,前后截然不同罢了。
都御史刘达经此一遭,仿佛老了十岁,脸上沟壑深刻,他颤着声音道:“是否还得办一些法事?”
此言一出,立马就有人附和,有的人说要请一百零八位高僧来念经超度,有的人说要做七七四十九的水陆法会,还有人说要为李御史建庙立碑,以供后人瞻仰。更有甚者,有人主动提出,李御史没有子嗣,他自己的儿子聪明伶俐,乖巧可人,愿意过继给李御史,好给他披麻戴孝。
刘瑾回头看了一眼李越的牌位,突然笑出了声。一时四座皆静,大家都傻傻地盯着他。刘瑾乐不可支道:“好一群孝顺的乖儿啊。你们要早有这份孝心,你们亲爹何至于被围困一个多时辰,至今尸骨无存呀。”
一众人闻言立时面如死灰,刘达是又惭又怕,半晌方颤颤巍巍道:“刘太监,你、这话不可胡言,别忘了,你也在场!”
刘瑾一面摆手,一面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再议。依我看,什么念经超度,水陆法会都不必办了。”
有人脱口而出:“这怎么成……”
刘瑾冷笑一声:“怎么不成。你以为李越在乎这些吗?按我的意思,就把这银钱一半给那些受伤的士卒瞧病,一半分给战死之人的亲属。也不算大家伙都烂了心。”
刘达面色一白,他道:“可是,是不是太多了……”
刘瑾粗粗点了点数目:“是多了些。这样吧,李御史素是怜香惜玉之人,要是还有多余的就分给贫苦人家的女孩,权做嫁妆,也免得她们没钱嫁不出去,熬成了老姑娘。”
刘达默默无言,算是同意了,可其他人仍满面犹疑。刘瑾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不就是眼见风向不对,想重新站队,好推卸责任吗?咱家不比你们了解圣上,了解李越,按我这个法子办,才能安然无恙,知道吗!”
众人只得点头。之后几天,虽免了大部分繁文缛节,但最基本的吊唁之礼还是得有。比起官员们的装模作样,百姓与士卒就要真诚得多。他们自发地披麻戴孝,在李越的灵位前上香。贞筠就是在这一片雪白中,来到了宣府。
这些日子,她早已将眼泪都哭干了,她望着巍峨的城墙,扯了扯嘴角道:“你不要我来,我偏要来。你看,我到底还是来了。阿越、时春,我来带你们回家了……”
牛车在东岳庙前停住。夏启前往叩门。一听是国舅爷和李越的夫人至了,宣府的大小官吏都迎了上来。
贞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