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的眼中精光四射, 他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来到此地,不就是为了这个。他道:“李御史既然如此爽快, 咱家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您若是手里攥着姓刘的什么把柄,不妨直说出来。咱家虽然人微言轻,可在内监堆里还有几分薄面, 咱家可以修书一封与宣府镇守,让他们好好看顾李御史。”
月池轻轻动著,碧绿的菜叶在她的拨弄下微微一动,她轻笑一声:“把柄?把柄值几个钱?要挑姓刘的小辫子, 只要您想,那是成千上万。可事情的关键不在这儿, 关键是在万岁,愿不愿处置他。”
张永心道, 废话, 否则我到这儿来作甚。他道:“有御史作证, 何愁万岁不能秉公执法呢?御史即便要走,也得把京城的尾巴扫干净吧, 否则留着虎豹在,即便去了哪儿,都不安生。”
月池失笑:“别说是有一个李越了,就算是有一万个李越也无法说动皇上改变主意。张公公,你我的委屈,世上的公理,比起万岁的脸面而言, 简直是一文不值。刘瑾一旦因这桩事获罪, 那就证明万岁错了, 可是你说,万岁能错吗?”
张永道:“那自可寻其他由头……”
月池道:“那都会让旁人浮想联翩。万岁为了保险起见,不会大张旗鼓,只会先按捺下去不提。这对公公来说,可就是打虎不死,必留祸患。刘瑾此人,着实是个人才。昔年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送进了刑部大牢,谁知这样他都能出来。这运道、实力,在哪儿不是这个数呢?”
她伸手竖了一个大拇指。张永听了这番话,面色如何好看得了,他没好气道:“照您这么说,您费劲把咱家叫出来,就是为了感慨一二罗?”
月池道:“当然不是。在下的确有法子,帮公公除掉这个心腹大患,但公公,可以拿什么筹码来换呢?”
张永一脸不敢置信:“你?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杀了刘瑾对咱们都有好处……”
月池晃了晃手指:“对你有好处,对我可未必。我闹脾气自请外放,已然惹得万岁不快,若是再无端卸了皇上一条左膀右臂,只会惹得他更加恼怒,愈发不会回护我。我的今后就更艰难了。若是你不肯拿出来实在物件来,那还不若任他留下继续和你斗法来得好。皇上还会因不放心,时时盯着我呢。”
张永气急:“您这是什么话。好吧,金银财宝,田地仆婢,任您开口。”
他心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和刘瑾是老同僚了,当年同在东宫时,就看他把马永成、王岳皆一个个地斗垮,如今又把李越也拉下马来。这份心机谋算,实在是惊人。他自问没有彻底把刘瑾弄死的好本事,不若听听李越的意思,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月池笑意中带着三分嘲讽:“就这?您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我若求得是这些,要多少要不得,何必绕远路来找您。”
张永忍着气道:“那您想要何物?”
月池道:“我要宣府的镇守内官听从我的调遣。”
张永瞪大眼睛:“你不过是个巡案御史,还是贬官,怎么能叫镇守中官奉你为上。”
月池道:“这就要看张公公的本事了。若您做了东厂的督主,这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吗?”
张永饶是觉得离谱,可在重利驱使下,心仍然不由狂跳。他定了定神:“您打算怎么做?”
月池靠近他耳畔,悄声道:“这事做来也不难……”
张永听罢她一番耳语,半信半疑间还是点了点头。第二日晚间,刑部大牢里的刘宇就再被人提溜出来受刑。
刘宇自以为自己是在背后煽风点火,做得滴水不漏,应当不会被发现,却不曾想到,朱厚照把所有人这么一关,挨个拷问过去。这些人喊冤得喊冤,害怕得害怕,早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祖宗十八辈儿的事都说出来了,当然也包括刘宇几次来六科廊说得那些个言语。刘宇成了重点怀疑的对象之一,开始被没日没夜地刑讯。
刘宇苦不堪言,他也知道其中的利害,若是咬死不说,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在。因此,他一直咬牙死挨着,本以为这次入刑房又是同往常一般,可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进门来,就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按住。他们狠狠掰开他的手指头,在印泥里使劲钻了钻。刘宇这时已然发现不对了,他不顾一切地大嚷道:“你们这是作甚,你们是要屈打成招,伪造供词吗……”
一语未尽,他就被狱卒们用泥巴填了满满一嘴,一时之间,又畏又怒,又恨又怨,太阳穴两侧青筋鼓起,脸红得骇人,双眼圆睁如凸眼金鱼一般,仿佛下一刻两只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他连吃奶的劲头都使出来了,可到底扭不过,生生看着自己被按在桌上画了押。
他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可都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狱丞道:“还不麻溜些,送刘大人撞柱而去吧。”
刘宇吓得一时都失了声了,他被几个差役抬起来,就像抬猪一样,轻轻松松地高举着,冲回他自个儿的牢房。他双脚离了地,茫然无靠地悬在半空中,心也空荡荡得似飘在雾中一样。他四肢发麻,舌头也似悬了千斤重的秤砣,连喊叫都忘了。直到到了最后一刻,那些人举着他往墙上猛撞时,他终于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一声:“救命啊,救命……”
可嘴里的泥土让他的呜咽就像猫叫一样,他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下剧痛,随后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狱丞看着已被开了瓢的刘宇,嫌弃地别开眼去:“这红红白白的,可真倒老子的胃口。行了,赶快收拾收拾,准备把刘御史的绝命书送上去吧!”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