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四大美人中落雁者,王昭君也。应该是关于王昭君的古迹。这里又是昭君行宫旧址所在,应该没错了。”张仑笑道。
张延龄没说话,眯着眼看着那旁边的数行小字。那是雕刻上去的字迹,但字体甚小,又距地面丈许。风雨侵袭,青苔斑驳,实在难以辨认。
“公爷稍等,我上去用白土抹一抹字,便可看清了。”
陈式一说着话,在地上抓起一大把白色的岩土,纵身跃起,单手攀附在岩石褶皱处,另一只手用白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上一顿乱抹,白灰潜入字体凹槽之处,顿时清晰了。
张延龄仰头观瞧,发现那似乎是一首诗。
“我本汉家子,将适单于庭。辞诀未及终,前驱已抗旌。仆御涕流离,辕马为悲鸣。哀郁伤五内,泣泪沾朱缨。行行日已远,遂造匈奴城。”
“延我于穹庐,加我阏氏名。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
“愿假飞鸿翼,弃之以遐征。飞鸿不我顾,伫立以屏营。昔为匣中玉,今为粪上英。朝华不足欢,甘与秋草并。传语后世人,远嫁难为情。”
张延龄轻声将雕刻的诗句读了一遍。旁边张仑嗔目道:“听这诗的语气,该不会是王昭君自己写的吧?”
张延龄缓缓摇头道:“不是。虽以王昭君口气所写,但不是王昭君所写。我渡过这首诗,乃西晋石崇所作的王明君辞。石崇乃西晋巨富,有姬妾绿珠能歌善舞,石崇作明君曲授之,传唱于世,应该便是这一首。”
张仑笑道:“原来如此,延龄老弟懂得真多,文武双全,呵呵呵。”
张延龄并没有笑,只是眯着眼看着那首诗,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罢了,也没什么好瞧的。一处崖壁,刻上一首诗,没什么意思。这上面风大的很,延龄老弟,咱们下去吧。”张仑道。
张延龄却站着不动,沉声道:“晋朝距汉不远,这首诗中所写的昭君出塞远嫁的事情应该基本属实。那可太惨了。王昭君当初定然很痛苦。”
张仑道:“何以见得?”
张延龄道:“诗句中不是写的清清楚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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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仑笑道:“我对这个不太在行。”
张延龄道:“你只想,一名汉家女子,远嫁异族,来到这苦寒之地,离家万里。面对的都是这些虎狼之族的蛮夷,你能开心么?”
张仑点头道:“那倒是。”
张延龄轻声道:“更何况,匈奴父子同妻,不知廉耻礼仪为何物。大汉女子,如何能接受这样的野蛮不伦的风俗?”
张仑愕然道:“你怎知道?”
张延龄指着诗文道:“诗里写的清清楚楚的,‘殊类非所安,虽贵非所荣。’便是说匈奴人非我族类,不是安身之所。‘父子见凌辱,对之惭且惊。杀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苟生亦何聊,积思常愤盈。’便是说分别嫁给单于父子两人,心中惭愧羞辱愤怒,苟且以偷生。”
张仑骂道:“操他娘的,这也太无耻了。蛮夷简直如禽兽一般。”
旁边众将领也是面露激愤之色,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古代四大美人的故事,在大明已经耳熟能详。谁能想到,被誉为落雁的王昭君,竟受如此屈辱。
张延龄转头看着山崖北侧,黄河以北的碧绿草原以及远处隐隐可见的阴山和大青山的轮廓。遥想当年,王昭君离乡背井远嫁异域,行至于此,矗立崖顶,看大雁南飞,秋草茫茫,心境是何等的悲凉和惆怅。
此崖名为落雁,但恐怕没有一头大雁肯为她落下,让她传递思乡的飞鸿回家乡。她恐怕也没想到,在匈奴之地,自己会遭遇那样的羞辱,最终孤独痛苦的过了一生。
张延龄进一步的去想。当年大汉王朝甚为强大,却还要和匈奴人和亲,让一名女子肩负和平之重责。却还美其名曰为国家大义,为安抚团结。自古以来大加吹捧歌颂,这是不是一种不负责任?是不是一种自轻自贱的不知羞耻?
张延龄承认自己或许想的有些偏激。也许站在一个漠然的上帝视角来看,无论是昭君出塞,或是文成公主入藏这样的和亲事件都是有其积极意义的。但具体到当事者个人而言,谁又去在意她们的感受和痛苦?
一个强大的国家,如果沦落到靠和亲手段来维系政权安定的话,那又何称强大?一个国家,如果不能保护他的百姓,反要主动以弱小女子的牺牲去保护国家的安全,这不是堕落和无耻是什么?
张延龄并非思维狭隘之人,若是在后世,他绝对不会思考这些问题。但是在这个时代,他已经完全代入了大明朝的身份之中,在行动和思维上,潜移默化的改变了许多。
站在崖顶之上,远眺黄河蜿蜒,草原茫茫,张延龄思绪翻滚,想了许多许多。
风吹过,似有大雁鸣叫之声从云端传来,悲切难言。
……
七月初八,上午巳时,大明京城北城德胜门外,十几名骑兵裹挟着热风和尘土冲入城中。
城门守军正欲拦阻,领头的一名马上骑士高举手中令旗大声叫道:“奉英国公护国公二位国公之命回京报捷,任何人不得拦阻。”
守城的兵士连忙让开,惊愕的相互瞪视,相互询问什么大捷。
报捷的骑兵们从北城而入,从德胜门大街一路往南狂奔,马上骑兵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声叫喊。
“河套大捷!河套大捷!北征军收复河套!北征军收复河套!”
一路沿街的叫喊让熙攘的街市安静了下来,起初人们还狐疑的相互询问,面露不可思议之色。但很快,骑兵们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