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的那一颗黑子,下在了棋盘正中心的那个点位上。
围棋是一项被视为高雅的手谈,要讲究风度和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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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下棋,讲究端坐,不言,不动,不喧,不食。要衣着整洁,甚至有时还要焚香沐浴。因为这是一项体现个人修为和素养的活动。
在棋盘上,更是有诸多的规矩和礼仪。比如下棋的手势,落子无悔等等。
对弈过程之中,固然可以随意落子,但是却也是有许多的禁忌的。
围棋棋盘,纵横十九道线,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位,便是棋子落下的位置。原则上说,每一个点位都是可以落子的,但是位于正中心的一点,名曰:天元。第一手棋下在天元点上,那正是围棋的大忌讳。
所谓天元,最早乃是众星拱月的北极星之意,寓意为中心地位,一切本源之所在。但在围棋上,第一手下这个点位则是一种对对手的羞辱的态度。俗话说,金角银边草肚皮,围棋之中,借助棋盘边角构筑地盘,是最为划算的下法。而在天元中心位落子,则需要更多的棋子才能圈占地盘。效率上自然是极低的。
一般对弈双方,都是先抢占四角,再占四边,最后才会在中腹的位置进行最后的决战。一个人一上来便下在天元位,除非他的棋力高于对手太多才敢这么做。而真正的围棋高手,也绝不会下出这种蔑视和羞辱对手的第一手。
张延龄这第一手棋落下,杨廷和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是张延龄故意为之,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和蔑视。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伸手拈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己方右下角的三三点位上。
这三三点位,却又是极为谦卑恭敬的下法。三三位是棋盘边角能够做活的极限位置。即使做活了这片地盘,那也是极小的一片地盘,其实也并不划算。但第一手点在三三位置上,那其实是表明一种不争的谦恭态度。是一种极为谦逊的下法。
二者这第一手棋落下,一个霸道无礼,一个谦逊恭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连坐在一旁的朱厚照看在眼里,心想:“哎,舅舅毕竟没读过什么书,下棋都是这帮没有风度和霸道。瞧瞧杨廷和,这才是谦谦君子的风度。这可是在风度上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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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上,对弈已经开始。两人落子如风,不假思索。一个在中间落子作势,一个在边角之地布局,各自三十余手之后,杨廷和的白子已经大致将四边圈占,隐隐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有无懈可击之态。而张延龄的黑子散布在棋盘中间,呈现乱七八糟的点状,中间位置看似都是他的黑子,但是相互之间却没有连成体系,显得漏洞百出。
两人下了三十余手,居然棋子之间互不接触,你下你的,我下我的,根本没有任何的对抗。
“护国公,看来你要输了。”杨廷和在右上角下出一手往中腹的大飞,直插如几颗黑棋之间的点位之后,忍不住开口道。
在杨廷和看来,张延龄的棋力极为不堪,他甚至比不上朱厚照。朱厚照虽然棋力一般,但让子之后,自己想赢倒也要花些脑子。张延龄这种下法,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章法。围住中腹,效率太差。目前自己已经占尽绝对优势。最终恐怕要胜他上百子之多了。
现在看来,张延龄第一手下的天元的位置,恐怕不是一种羞辱,而是他根本不懂围棋的道理。说白了,他的棋力,只能称之为入门。
“哦?何以见得?棋局未结束,何谈输赢?”张延龄将一颗黑子往边角小飞一手,笑问道。
“护国公难道看不出来么?四角我已稳固,四边我已布局。光是现在我占据的地盘,便已经是你的数倍了。给护国公解释一下,围棋是个圈占地盘的的游戏,输赢是看最终谁占的地盘大。”杨廷和笑着回答,应了一手。
张延龄呵呵笑道:“我不这么看。你虽占了四角,而我占据了中间腹地。这就好比,我占据中原富庶之地,你占据的蛮荒边境之地。论实力,你强得过我么?就好比鞑子占据漠南漠北,地盘比我大明疆域还要大,但他们地大人稀,苦寒贫瘠,又有何用?”
杨廷和一愣,皱眉冷笑道:“可这毕竟是个圈占地盘的游戏。若是照护国公这么说,那也不用下了。”
张延龄呵呵一笑道:“杨首辅是怕我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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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微笑道:“堂堂护国公,自然不是无赖。本人怎会担心这个。皇上在这里呢,你就是想赖,怕也赖不了。”
张延龄呵呵而笑,重重将一颗黑子突入上首边地,竟然是在一片白棋围起来的空档之处,点入二八路之中。
杨廷和笑了:“护国公,这你也能做活?这一片方寸之地,你若能做活,那我岂非白下这么多年棋了。”
“那可说不准。螺丝壳里还能做道场。”张延龄笑眯眯的不断落子,一颗颗的黑子在白棋腹地延伸。
杨廷和应对自如,他已经算好了,最终张延龄的黑子会差一眼而难以做活。这一片地方可以做到两眼,但是其中一个是假眼。以张延龄的棋力,他是根本看不出来的,他可能以为真的能做两眼而活。
张延龄一边在白棋腹地用子,一边抽空在不干处落子。旁观的朱厚照看着心里着急,明明正在狭小的区域争夺,每一步都决定生死,他居然还在外围落子,浪费了重要的三布。本来可以做活两眼,这几手闲棋之后,彻底丧失做活的可能。不禁心中大呼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