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紧紧的皱着眉头,静静的坐着。他已经听明白了杨廷和的大概意思。杨廷和之言,其实并非胡言乱语。
如果说,将大明朝立国至今的时间分为两段的话,那么土木堡之败绝对是个分水岭。那一战大明颜面尽失,臣民上下羞辱难当,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大明忠臣良将在那一战中几乎全部被杀,军政官员出现了断层,青黄不接。
那一战也让大明上下,从此在内心之中对北方的敌人有了一种恐惧的阴影。严重的打击了上上下下的自信心。
在国家的战略上,从开疆拓土的进攻姿态,不得不转变为加固长城,建造寨堡,大力加强边镇驻军数量的防隅态势。而高达百万人的边镇驻军,也产生了巨大的消耗,严重拖累了财政。
总之,大明朝自土木堡之败后,无论是从国家实力,还是从精神面貌上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而鞑靼人和周边小国则对大明再也没有敬畏之心,袭扰,进攻,背叛时有发生。
虽然说,杨廷和拿大明土木堡之败和靖康之耻相比较,有些夸大,有些不太适合。毕竟靖康之耻是北宋被灭国,朝廷逃往南方苟安。而大明朝在土木堡之战后是挽回了军事上的败局的,北京保卫战是胜利了的。二者并不适合做比较。
但是在心理上,其实是有共通之处的。同样是骄傲的意气风发的中原王朝,自以为是天下的中心,无人能敌。最终却败在了他们口中所说的蛮夷的手下,而且败的很惨很屈辱。北宋两个皇帝被俘虏,大明英宗皇帝也一样沦为阶下之囚。皇帝被俘,这当然是最大的屈辱。
杨廷和没有停止他的如簧之舌,他依旧态度恭敬的沉声说道:“皇上。现如今我大明上下都在谋中兴,谋强盛。皇上天纵英才,勇于自省,并且决意中兴大明。臣等也相信皇上一定能让我大明中兴。但正如臣所言,真正的中兴便需要一血前耻,让我大明上下心中的阴霾尽数扫除。利用这次机会,出兵收复河套,歼灭鞑子的主力,甚至还可以进一步的将鞑子赶往漠北,让他们俯首称臣。那样的话,对内,皇上重开海禁,重用良臣进行变革,对外又能开疆拓土,将鞑子赶到漠北之地,开疆拓土。那将是怎样的伟业?到那时,我大明也真正的中兴于世,西域诸国必将俯首称臣,南洋诸国也是俯首帖耳。那时,万邦来朝,正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何等的繁荣昌盛之景,何等的盛世之状。到那时,皇上虽不能说比肩太祖高皇帝立国之伟业,但也堪比汉武唐宗,成就一番万世传颂的千古明君之伟业,为万世所尊崇膜拜呀。”
杨廷和的话就像是一针一针的鸡血打进朱厚照的血管里,让他身上开始燥热,热血开始沸腾。从登基的那天起,朱厚照便立下宏愿,要做一番伟业,要和太祖比肩,成为千古一帝。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自己治下的大明江河日下,叛乱纷起,朝廷动荡,怨声载道。有些事虽然不能全怪到自己身上,但是自己确实也逃不开责任。为此,自己不得不下罪己诏来平复民怨,来取得谅解,消解天下人的怨气,保住自己的位置。曾经那些宏图大志也早已被压抑在了心底最深处,想都不敢想了。
现在,杨廷和这番话,将那些雄伟的蓝图,立下的宏愿又都勾了出来,开始在脑海里翻腾起来。
是啊,自己想的不就是这些么?如果大明能收复河套,甚至将鞑子赶往漠北苦寒之地,让万国来朝,天下归心,那将是怎样一个场面?天下人又怎会对自己不满?自己岂非是比肩唐宗汉武的圣君?
朱厚照的眼中冒出炽热的光芒,这种光芒在他的眼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一阵冷风夹杂着碎雪吹进亭子里,冰冷的雪沫和寒风让朱厚照发热的头脑变得冷静了一些。朱厚照还没有失去理智。
“杨廷和,你说的这些,朕当然也希望实现。可是,我大明有这个能力么?我们现在能够战胜鞑子么?另外,这件事能得到众人的同意么?大臣们能同意?勋贵们能赞成?边镇将士们的意愿呢?他们有无信心?”朱厚照沉声问道。
杨廷和无声的笑了。他知道,朱厚照已经动心了。一旦问到这些具体的问题,那便说明他被自己说动了。否则他根本连这些具体的事宜问都不会问,而只会出言搪塞。
“皇上,我大明边军将士,早就盼望着能够和鞑子决一死战。边军将士们求战的欲望极为强烈。而且,我大明边军兵强马壮,这几年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朝廷也没有扣减军费和补给,因为那是我大明边镇安全的屏障。在战斗欲望和能力上,我们绝无问题。”
“至于大臣们会不会同意,臣不敢说。这需要召集群臣廷议方知。所以臣才建议廷议决定此事,听听众人的意见。但其实,这种军国大事,决定之权在于皇上。皇上只需听取意见,而下决心的权利在于皇上。”
“当年汉武帝进攻匈奴,朝中也有许多人反对,说出许多困难和危险,但是汉武帝却坚定自己的判断,决意进攻匈奴。因为,汉武帝知道,匈奴人是最大的威胁,即便付出代价,也要将匈奴人击败,将他们赶到阴山以北,赶到大漠戈壁上去。只有这样,国家才能有真正的和平和强盛。而不能像赵宋一般,和辽人苟和,幽云十六州这等战略要冲之地都无法夺回,最终酿成灭国之祸。为圣君者,有时候当有大决断之心,有为人之不敢为,力排众议的勇气。您是皇上,臣下之言只是给皇上参考的,真正做决定的应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