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
顾昭坐在如意纹图案的窗棂前,听着爆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手中轻轻揉搓着刚刚阴干的香丸。
想起自己这神奇的遭遇时,不得不承认,她幸运地得到了时间的偏爱,回到了悲剧爆发之前,因着她在太子别院的表现,连带着她在国公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好胜争强如林雅怡,在过年时也只是酸了几句,不敢再对她有什么冒犯。
桂香阁的下人们更是乖巧得像是刚刚出生的小羊羔,毕竟这一个月来,给顾昭递帖子拜访的贵女们几乎能排成队,就连皇上最喜欢的咸宁公主都主动来国公府做客,和顾昭同吃同坐,比亲姐妹还亲。
只有顾昭自己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的是荆棘陷阱,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明天就是守正十六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上辈子的元夜,是她命运转折的关键点。
也是这个垂垂老矣的帝国,被撕破华丽外袍暴露出衰朽残败真容的,惨烈时刻。
……
香料、匕首、峨眉刺、缠金丝发绳、金疮药、肉干……顾昭盘点着自己准备的各种物品,检查还有没有疏漏。
北安建国二百多年,承平日久,朝野上下喜好
奢华已经成风,作为北安首都的上京城,在元夕之时被装扮得异常华美。
元夜灯如昼,满大街都是年轻男女成群结队,嬉戏游玩,挂着礼国公府徽记的金绶朱轮车在一座巍峨的酒楼前停了下来。
七八个女孩依次从车上下来,一个个衣饰精致,容颜俊丽,笑容满面——整个礼国公府未出阁的小姐们,全都在这了。
“这便是遇仙楼了。”林雅怡站在众人前头,向其他人介绍。
遇仙楼有五层,飞檐斗角上挂满了八角宫灯,勾勒出流光溢彩的楼层轮廓,在这火树银花的夜晚,仍旧是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林雅怡回头去看顾昭,眸底是藏不住的嘲讽,“二姐姐,你在江南,可曾见过这样气派的酒楼?”
顾昭似乎没看到她的嘲讽,只是神色平静的望着眼前的一片繁华。
“细水镇上的酒楼只有两层,我听说州府的酒楼有三层的,却从未见过五层的楼房。”
林雅怡满意地抬起下巴,眼神更加不屑,“要不然这就是上京城呢?你知不知道,这遇仙楼是上京城最顶尖的酒楼。”
“没有身份的,就算是有万贯钱财,也抢不到一个雅间。”
顾昭点点头
,所以上辈子秦佑谨能在元夕的遇仙楼五层拿到雅间,必然是林雪容在帮忙,可是当时她却毫无察觉。
“这遇仙楼原来可不是什么出名的酒楼,就是因为当初……”林雅怡还要继续卖弄学识,却被林雪容面带微笑地抓住了手腕,警告地捏了两下,才醒悟过来,闭上了嘴巴。
几个小点的姑娘犹自等着下面的话,林雅怡却讪笑着换了话题:“五楼哟,大家努力,看谁先到。”
顾昭知道林雅怡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遇仙楼原名群贤楼,先帝安武帝御笔亲题“遇仙楼”三字,才改了这个名字,从此声名大振,财源广进。
老板胆子大,直接把旧楼扒了,重建了五层,成为上京城独一份的存在。
多少人从外地慕名而来,到了上京城专程要到遇仙楼来坐一坐。
因为那个元夕,安武帝就是在这座酒楼上,遇见了被人称为红颜祸水的妖妃元氏,一见之下惊为天仙,不顾元氏是他的儿媳,将其带回宫中,后来更是封为贵妃,对她百依百从。
男人们说起此事时,一边道貌岸然批判安武帝不顾伦理,晚节不保,一边却又对这段香艳故事津津乐道,大肆传播,才造就
了遇仙楼这么大的名声。
而当今守正帝就是那个元氏的原配夫君,被老爹抢了妻子的倒霉儿子!
守正帝登基后,关于这桩皇室艳史的议论就被着力弹压。
那些小民私下调笑也就罢了,礼国公这样的勋贵若是非议君上,万一被人抓住也是个麻烦。
侍女提着灯笼带着一行人上楼。
上到五楼后,林雪容很有大姐姐的架势,当即吩咐侍女在雅间内,伺候各自的主子重新收拾妆容。
“这雅间真大啊,居然还是里外套间。”年纪小点的姑娘好奇地在雅间里走动,“陈设很是用心呢。”
“可不是,你看这博山炉,拿出去怎么也要几百两银子,就这么随便摆在这里,真大方呀。”就算是礼国公府的小姐们,也不是个个都能挥金如土。
林雅怡挨着林雪容,脸上是讨好的笑,眼神却难免一丝嫉妒:“大姐姐,太子殿下今年还会来吗?”
“太子哥哥要先拜别陛下,才能出宫。”林雪容面色从容,丝毫不理会林雅怡话中的酸意。
一个小丑罢了,也妄想接近太子?
这几年每年元夕太子都会在遇仙楼五层定下雅间陪她共度,上京城里嫉妒的的可不止
一个林雅怡。
眼看林雅怡暗中觊觎太子,却无能为力,林雪容心里只有得意。
不过,林雪容抬头看见门外栏杆旁顾昭高挑的背影时,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个乡下丫头这么能折腾,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必须彻底杜绝太子对她产生兴趣的可能!
……
顾昭凭栏而立,清冷的月光投映下来,为她的鬓发镀上一层银霜,遇仙楼这么高,站在五楼,仿佛抬手就能与星辰相接,俯首又能将繁华灯海踩在脚底。
而站在天上星辰与红尘灯火之间的顾昭,恍惚间,竟然有一种不属于这个人世的冷漠。
秦佑谨登上五层,第一眼看见顾昭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他不禁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顾昭身后,声音紧张得有些嘶哑:“阿昭!”
顾昭回过头,目光清冷,没有丝毫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