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州到武陵郡, 倘若快马加鞭,一日可到。
只是林策一行人不着急赶路,按计划, 晚上在州界的驿馆处好好休息一晚, 明日再出发走完剩下半日行程。
到斜阳西落,天色将暗未暗, 车队过了关隘, 进入武陵地界。
武陵郡自然风光十分独特,山高水长。
据相士所言, 此处藏风聚气, 是块气运绝佳的风水宝地。因此千年以来, 玄门选在此处, 开宗立派,问道修行。
林策打算睁眼看一看沿途风光,眼睑刚动, 亲卫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大人, 路边聚集了好多百姓,似是有什么情况。是否停车询问?”
此地刚过州界不久,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二十里路,除了一条官道, 周围再无其他。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百姓聚集在路边做什么?
几人无需商议, 周则意即刻下令停车, 命亲卫上前询问。
亲卫去问话,林策透过车窗, 仔细观察起路边百姓。
“他们虽布衣荆钗, 但衣衫完好, 衣服上的补丁也不多。”周则意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
“身上尘土虽多,脸色黝黑,但看身形,都是正常甚至有些健壮的体格。”这回是钟誉在说话。
“脸上不见喜色,虽有些焦躁,气恼和疲惫,可绝非遭遇什么惨祸那般痛苦哀伤,或者冤屈怨愤。”谢信接上话。
“由此看来,他们并非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也未曾遭遇巨大冤屈。”
只是随处可见的,辛勤劳作,粗茶淡饭的寻常市井百姓。
林策冷瞥三人一眼。
这些情况,他难道自己看不出来?
问题是,这些寻常百姓,不似找人伸冤,更非聚众闹事,天快黑了不回家,聚集在路边做什么?
没过一会,亲卫问明缘由,回来禀告。
“他们都是附近县城的百姓。结伴停在此处,等待过夜。”
事情说起来很简单。
此地是往来附近几个县城的必经之路,熙来攘往行人众多。
前方不远处,有个岔路口。一边为官道,一边为山道小径。
道路通向的地方都一样,官道宽敞平坦,可通车马,只是需多绕行二三十里。
小道是捷径,从山林中穿过,可少走许多路。
有车马的富贵人家出行,自然选择平坦官道。
靠双脚走路的百姓就不这么选了。他们没车没马,作何要去多绕那几十里路。
因此常年以来,这些靠双脚往来于附近县城的百姓,都会走小道捷径。
然而两三个月前,不知是哪里来的富贵人家,在山中圈了一块地,说要修什么别庄。
圈地的围栏,把那条小道也划入了别庄的范围。
于是原本无主的山路,如今成了私人领地,不再允许百姓通过。
小道被截断,县城与县城之间,只能走官道。
可多出的二三十里,靠双腿得走大半日。原本能在晚上赶回家的百姓,现在赶不回去了。
半夜三更行走在外,并非一个好选择。谁知道午夜子时,黑灯瞎火的会碰上什么。
这些百姓或行商,或做工,或为其他生计,时常来往于附近县城,谁也舍不得每次都花钱住驿站。
这些无法在当夜赶回家的人,只能露宿山林。
此处地势开阔,路边有一大片平整空地,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简易的休息处。
百姓们不急着走夜路的,都停在这里,等明日再出发。
毕竟人多,晚上生一团火,大家一起围着,不用担心鬼怪或者野兽。
只是近路被人圈了地,原本能在当夜回家的百姓如今被迫需在野外露宿一晚,心中难免不满。
一旦有路过的外地人打听情况,百姓也不管这些人能不能解决问题,苦水一股脑往外倒。
林策坐在车内,听到路边百姓闲聊中的抱怨。
“这些官大人,也不知怎么想的。县城周围那么多空地不够他们修的?非得把别院建到荒郊野岭来。”
南昭的王,侯,将,相,微服出巡,一行人都只穿常服,随行亲卫也只穿劲装,并未披甲。
在外人看来,只会以为是哪家的大商队。
没人能想到,当朝天子和丞相都在车中。
亲卫同他们闲聊:“哪家官大人的别院?”
百姓摇头:“这我不知道。”
亲卫:“那你怎么知道,是官府所为?”
“不是官大人,就是世家。总不会是我们寻常百姓。”
“这买地,地契上需要县府大印吧。就算不是官大人家修的,也是他们点头同意的。”
“我们也朝知县大人说过这事,可没人来管。”
林策眉头轻微一蹙,周则意急忙问谢信:“此处属哪个县府管辖?”
“这里是三县交界处。东十步是一个县,西十步又是另外一个县。”谢信一摊手,“那座别院究竟属于哪一县,得看具体位置。”
南昭地大物博,他们是统领全境的大人物,一两个小县城的区域划分,地图上都看不分明。得去当地查看县志。
“至于是哪个县府卖的地,给的地契,要把知县叫来问一问。”
这么一丁点小事,县府怎么可能上报京城。
别说京城官员不知道,就这些当地百姓,来自不同县城,他们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几座山头属于哪个县,究竟是怎么划分的。
这件事情本身不复杂,但要解决,并不容易。
如果一切按照正规流程买卖,本就是无主的山林,有人花钱买下,成了私人领地,也是符合律法的。
他们截的又不是官道。
只是苦了百姓。
当然,如今周则意来了,他一句话,无论谁家修的别庄,说拆就得拆。
几人把这件事记下,继续驱车前行,没多久便到了驿站。
小县城外面的驿站,即便天字上房,条件也不可能太好。
林策倒是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