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三朝的太皇太后通透豁达, 且有股子看破生死的淡然呢。
但她能释然,康熙做不到呀。
自从顺治十八年正月,汗阿玛崩逝。说是八岁, 实则六周岁还未满的他就被推上了皇位。是皇玛嬷一点点教导他,如何制衡,怎生借力打力。在敌人力量倍数于自己的时候,又该怎么蛰伏。降低对方防备的同时,暗中积蓄一招反制的能量。
太皇太后在康熙眼中就是巍峨的山, 挺拔的树。
沉默而又坚强地陪着他从平鳌拜,到灭三藩,再到如今鄂罗斯遣使求和, 眼看着四海承平, 正该是他好生尽孝的时候。皇玛嬷的身体却……
康熙满脸哀伤,噗通一声跪下:“皇玛嬷,孙儿求您,万般保重凤体, 不可任性胡为啊!”
他这一跪,太子也随后跟上。
偌大的慈宁宫正殿跟下饺子似的, 呼呼啦啦主子奴才跪一地。连太后都跪下, 用蒙古话说了好一番良药苦口利于病的大道理。
太皇太后着恼, 觉得满殿之中也就淑宁能知她苦楚。
于是, 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的, 锅又到了淑宁手上。在皇上、太后、太子与阖宫妃嫔的齐齐盯视中,淑宁微笑叩首:“臣妇以为, 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所虑皆是人之常情。”
“皇上至孝, 唯恐太皇太后有丝毫不妥。所以步行天坛祈福, 广招天下名医, 愿意为太皇太后福祉做任何事。每每亲往探视,亲自检方,唯恐有任何纰漏。比太皇太后自己还要注重您的凤体,自然不愿见您不好好喝药,疑似不尊重自身的行为。”
刚还觉得淑宁狡猾,竟两边都不得罪的康熙笑。
可不就是吗?
汗阿玛跟皇额娘先后去世,皇玛嬷就是他最最敬爱亲近的长辈。但凡有一丝可能,康熙也得与天争一争,尝试多留他老人家几年啊!
太皇太后则有些不满地嗔了淑宁一眼:“你这丫头,亏哀家刚还觉得你是个好的。”
淑宁盈盈下拜:“太皇太后您慧眼如炬,竟然看出了臣妇是个好的,那臣妇就必然是个好的呀。臣妇的话还没有说完,这良药苦口利于病之外,还有是药三分毒之言,还说药补不如食补。”
“而且丸散膏丹,老祖宗留下的制药法子多着,未必非要喝这么难喝的苦药汤子啊!”
至于说那些效果不如汤药来得又好又迅速?
那就是太医院里诸太医要解决的问题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如今太皇太后身子不虞,正该他们群策群力积极创新的时候了:“若能想法子使良药不苦口还有效,不但太皇太后不会排斥,也是天下百姓之福祉啊!”
淑宁浅笑嫣然间,就给太医院太医们派了个好大活儿。
气得在场几位吹胡子瞪眼,连说荒唐。叱责淑宁不懂药理,只一味胡言,根本异想天开。老祖宗留下的心血,岂能轻易擅改?
淑宁轻笑:“臣妇虽不敢说懂医药,但却有一手好厨艺,想来道理差不多?都是要悉心学习前辈经验,然后博采众长,一步步推陈出新。若都像几位这样故步自封,咱们到现在都吃不上炒菜!”
“你,你你你……”
“我什么呢?良药苦口利于病,那也得是喝得下去能发挥作用的才是真正良药。喝完便吐个干干净净,还彻底败坏了胃口,累得太皇太后身子每况愈下的所谓良药,怕是跟毒药无异了吧?”
淑宁冷笑,毫不犹豫怼回去。
只抓住了孝敬太皇太后,不忍她老人家受苦这点,她这会子连对康熙都毫不客气。胆大得让贵妃、德妃直肝颤。生怕她再胡吣下去直接惹怒龙颜,太皇太后没怎么着,明年今日成她忌日了。
但她越如此,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看着她的眼神就越发亲近怜爱,觉得没白疼她一回。
那碗药终究还是凉了,康熙也下令太医院集思广益。在保证药效的基础上,尽量研制些个剂量小、口味佳的药来。
因为月亮头而半秃的太医们:……
有种另外半面头发也保不住了的预感。
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口谕已下。他们就算心中有再多腹诽,也得乖乖咽下。老老实实地投入到研究中去,边琢磨边心里狠狠咒骂阿灵阿。
是的。
自持修养气度的他们不屑跟个女子较真,但会骂阿灵阿这个当夫君的。怪他驭妻无术、夫纲不振,放乌雅氏那个母老虎出来害人。
以至于接下来的几日里,阿大人喷嚏不断。
吓得他以为自己也得风寒,唯恐过了病气给额娘跟胖儿子。每日里连寿喜堂的大门都不敢跨,他们娘俩的面儿都不敢招。
找额娘、找阿玛却遍寻不见的虎威嚎啕大哭,声音之大,连隔壁都携礼上门,委婉提醒。
直面冲击的巴雅拉氏被哭得头疼欲裂。
万般无奈间,只能往亲家府上借虎头来住几日,好歹帮着哄哄。没想到往日里百试百灵的法子这回虽未失效,这有效期也大大缩短。三天没到黑,连虎头小表哥也压不住虎威这浓浓的思亲之意了。
已经八个多近九个月,熟练掌握了爬爬技巧,正往独立行走方向迈进的小家伙手脚并用,一路翻山越岭地到了门口。
然后就往那一坐,目光紧紧盯着门外,任凭小表哥怎么劝说也绝不离开半步。劝急了,人家就死死把住门框,奶声奶气地吼:“额,额,额羊~”
这一声,直接让虎子愣住,巴雅拉氏跟雅利奇抹泪。孩子都会叫额娘了,儿媳/嫂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家人的万千思念与担忧中,淑宁每日里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地给太皇太后花样做美食。
力求每餐都有新惊喜,色香味俱全,还对身体有颇多裨益。
担忧点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