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满躺在软塌子上, 后背垫了一床厚厚的被褥,外在又放了两个睡枕,他便舒坦的靠在上头。
左手边是杜衡炒的椒盐黄豆, 右手边是在县城里买回来的冬橘。
虎子在榻子边上欢脱的跳来跳去, 想蹦上榻子和秦小满亲昵,但是从来没被允许过爬上去,高兴的昏头了也只有把两只前脚搭在榻子上。
秦雄提着一笼猪心肺过来时, 就瞧见大白天的秦小满这番闲散惬意,他瞪直了眼:“你这是做上老太爷了不成?”
“杜衡在灶房里火钳都要抡冒烟了,你也不去帮把手,倒是在这儿有吃又懒的。”
秦雄说着话自己抓了一把放在凳子上的椒盐黄豆丢进了嘴里,正想说这豆子好酥脆,就听见小满道:“是他让我在这儿躺着的, 去看了大夫,说我有崽了要好好休养。”
“真的?!”
“那能是假的嘛,开了一箩筐的药让吃。”
秦雄嘴里的豆子差点喷出来:“这可是好事儿!你爹膝下子嗣单薄,要是知道有了孙子铁定高兴!”
说着秦雄把手上的猪心肺塞给秦小满:“不行,我这就得去给你爹上柱香, 把这事儿告诉他们两口子。再给你拿点肉过来, 有了孩子得好好保养身体!”
“有这就已经.......欸,二叔!”
秦小满话还没说完, 就见着牛高马大的秦雄很快出了门, 杜衡听见声音出来,人都已经走远了。
“二叔真是。”
秦小满把猪心肺递给杜衡:“高兴的跟是他孙子似的。”
“好事自然大家都高兴。”杜衡接过猪心肺:“正好用猪肺煲萝卜汤给你吃。”
秦小满点点头, 没再榻子上躺着, 跟杜衡一起进了灶房里, 灶下暖和, 比屋子里还舒坦些。
有了崽子喜悦褪却一半,秦小满也理智了许多,他一边往灶膛里放柴,一边道:“而下有了孩子固然是好,胎像不稳要吃药花钱也就罢了,照这样子怕是也干不得多重的活儿,一耽搁可就两厢耽搁了。”
好不易手头上攒着了点钱,要养着孩子原本还计划供杜衡读书,而下手头可就又紧凑起来。
从医馆回来,昨儿夜里杜衡也想了以后的打算,决计是不能再让小满一个人下地去干重活儿了,但是家里相对于稳当的收入来源就是料理田地,地还是得要种的。
“要么全程请人耕种,要不然就找雇农。”
秦小满道:“请人耕种十分麻烦,且春耕秋收就得请无数回,若是把土地交给雇农倒是省事儿的多。既是万事不必操心,秋收时还能跟里正一般前去收取粮食,可而今朝廷条例改了,寻常人家不得私招雇农。”
以前是只要有钱土地多就能招雇农给自己种地,秋收的时候雇农缴纳粮食给东家,那是早些年战乱流民多的时候,难民为了能够落地安家,没有土地这才前去做雇农。
比起寻常农户雇农的日子难过的多,除却按照朝廷的律令缴纳三成的粮食以外,还得缴纳三成的粮食给借租土地给自己的东家,剩下的四成才是自己的,粮食拿去卖几乎是不可能,也就只堪堪够自己一家人吃。
赋税常年缴纳不足,也就只有借钱借粮,如此恶性循环下去,雇农也就只有完全依附于借土地的东家,久而久之沦为奴籍。
随着雇农的兴起,许多生意人和地主不断的兼并土地,一时间自由身的农户急剧减少,影响了朝廷的集权控制。
前些年朝廷为了整治土地兼并,维护士族权利,下令只有童生及其以上身有功名者才可以召集雇农为家中耕种,平素人不得私招雇农。
且这童生功名还得是真刀真枪给考的才行,捐钱买的是不能作数的。
一时间倒是整治了许多商户和地主。
以前落湾村不止一个地主,除却李家也还有旁的,后头也因为政令被整治没落了下去。
李家老四倒是个童生,但有人说他的童生其实也是李家捐钱买的,李四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布告的榜单上。
按例李家是不能招揽雇农的,可李四的老丈人是秀才,家里又几番疏通关系,想必打通了县府这捐的童生也就成了考的,这才保住了招揽雇农的权利。
但若真是捐的终究也是不合律令,只不过碍于李家的权势和地位,村里的人不敢多嘴说什么。
在外头李家也是把雇农的事情掩藏着没往明路上过,家里也都还指着李四争气赶紧考上秀才,如此家里也再不必顶风作案。
“我爹在世的时候,小爹去世了那几年他一个人料理不过来家里的田地,其实也是招过雇农的,后来他去世了就不可再用雇农了。”
秦小满回想起有雇农的那些日子,家里就跟小地主一般,雇农百般奉承讨好,生怕来年就不给他地用,逢年过节的都要送礼来不说,家里有点什么大喊小事儿的不用去叫就自己前来帮忙了。
只不过这样的好日子也没过上两年。
杜衡微叹了口气。
秦小满挑起眉毛:“要不然去找堂叔,看他能不能帮咱们家疏通一下关系,毕竟我爹生前也是童生是不是?”
杜衡摆了摆手:“这事情不好去麻烦堂叔,毕竟是违反律令的事儿。乡亲们晓得了也不好,若是上头不查也就罢了,但要查是一查一个准儿,到时候不是害了堂叔嘛。就算是他愿意帮咱们,咱也不能这样借着亲戚关系如此。”
秦小满点点头,他堂叔的日子也并不多好过:“那就先定请人帮忙吧,说不定我养两个月身子就好了。冬日翻地倒是也能找到人帮忙,送些柴火给乡亲,家里有牛牵着去翻地轻松,会有人乐意干。”
杜衡也是这么想的,这些能拿点东西就请到人帮忙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