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远不缺钱。
但是他对于这个时代赚钱的路子,有着非常强烈的痴迷。
其实站在九十年代中期这个节点,中国社会上凡是有些见识的人都已经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权利仍然是这个社会的基础,但是金钱的影响力,正在不断上升。
放在以前的中国,有钱的不一定有权。但是纵观现在,有权的若是没钱,那算不得是什么英雄汉。
现年三十三岁的孙明远和他的父辈们不一样,在从青年到青中年这个重要的成长时期,也就是从八六年到九六年这段时间,他是实实在在经历了这种巨变的。
刚刚参加工作的那个时候,虽然周围的同事因为家世的关系,对他也非常的客气,但是有一件事情对他的影响特别大。
当时孙明远在中铁十二局下属的一家施工单位担任科员,有一次单位有一个项目对外招标,结果这个消息被一个台商知道了。在当晚,这个台商就请单位的领导们吃饭。
作为单位里面的新人,同时也是领导青睐的下属,孙明远也一并参加了这个饭局。
本着对工作的用心,孙明远提前调查了一下这个台商名下公司的资质,发现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台商都没有丝毫的可能拿下这个招标项目。
可是在当晚的饭局上,孙明远和单位的几个主事领导入座之后,便被“金钱的力量”所折服了。
当时,那个台商点了一道名字很特殊的菜。
这道菜的名字,当时只有二十一岁的孙明远没记住。但是这道菜的样式,却影响了他的世界观。
那是一道由大汤瓮盛放的菜,足有一个脸盆那么大的汤瓮里,下面铺着的是整整一盆的百元大钞,而在那冒尖儿的钞票上,则是按照八卦的样式,摆了八只金表——那天赴宴的领导算上孙明远,一共八个人。
要知道,那是八七年。
第四套人民币刚刚发行。
在此之前,中国国内面额最大的钞票是十块钱面值的“大团结”。当那整整一盆冒尖的百元大钞被两个年轻漂亮的服务员合力端上桌子的时候,年轻的孙明远清楚的听到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领导,齐齐发出了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接下的场面,让他毕生难忘。
那些平常在他眼里颇有政治水平,业务能力和政治觉悟也都很强的前辈,一面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桌子上那唯一的一道菜,一面在那个台商的引导下下抄起了筷子。他们用颤抖的声音咕哝着“这菜做的真不错”,贪婪而急切的将根本不能下肚的钞票和金表夹进各自面前的碗里。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权利被金钱踩在脚下的场景。
在那一刻,他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发生了改变。
权利,并不是永恒的。
一个官员即便是顺风顺水,他的政治生涯也不过短短四十年。
在这四十年中,他可能真正站在他所能触及到的权利巅峰时期,也就是那么五七八年。
但是金钱不一样,它不计较一个人的年龄,也不计较一个人的身世,却永远能让人站在这个社会的上层!
在那一刻,孙明远明白了。
在当下的社会,只有可以变现成为金钱的权利,才能够称之为权利!
正是因为如此,年轻的孙明远毅然选择了辞职下海。成立了明德商业投资有限公司,利用家中父辈的权利,开始了他的权利变现之路。
从87年到97年,短短的十年间,当初那个注册资本只有一万元,整个公司就只有孙明远一个总经理兼业务员的公司,就已经发展到了现在员工一百多人,掌控着十六家建筑及建筑相关企业,旗下实控资产近亿元的庞然大物。
本来,对于自己这种靠着权利变现所取得的成果,孙明远是满意甚至是有些自得的。
实际上的情况是,在他没有办这个公司之前,家族里面的父辈虽然地位颇高,家里却谈不上富裕。
可是有了这个公司之后,整个家族的经济条件都得到了相当的改善。甚至于,几个族叔的升职升迁过程,都离不开他这个公司的收益支持。
也正因为是这样,家里面对于他弃政从商,都是相当支持的。
可是现在,听到李阳所说的,他背后的那个女人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够让两千万翻到四千万,这种堪称神奇的盈利能力,一下子对孙明远造成了一种久违了的震撼。
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一岁的那个宴席上。
再一次的看到了那一盆金晃晃绿花花的人间美味。
只是恍惚中,坐在桌子对面的已经不是那个台商。而是一个打扮妖艳入时,面目有些模糊的香港女人。
“孙总,孙总?”
就在孙明远恍惚之际,李阳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啊,啊,哦!”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孙明远看了看身旁的李阳,干干一笑。
“不好意思啊李总,刚才我突然想起了公司的一些事情。你刚说什么了?”
见孙明远走神之后的窘态,李阳暗暗一笑。
他知道,这个自誉不凡的家伙,已经被欲望蒙住了心眼。
淡淡一笑,他挥了挥手指道:“哎呀,就是说对于收购绥远建材的事儿,孙总你看看,什么时候能跟公司那面说一下,尽快给我个答复啊。我家老板现在等着用钱,所以才把绥远建材开出三千万这么个低价。孙总正好这边有入股的意向,所以我第一个才找到的你。我老板那催得急,孙总这要是定下来不要,我这也好联系下家不是?”
“啊。”
孙明远哈哈一笑,将桌子上的酒瓶提了起来,亲自为李阳的杯子满上,道;
“李总别着急嘛。”
紧忙用双手将酒杯接过,李阳苦笑道:“孙总啊,我能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