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李阳说的委婉,但刘奎峰还是完完全全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面上,李阳说的是森工建材厂这个企业内部出现的问题。
但是他指出的,关于管理层和工人离心离德,基层产业工人和国企的管理者之间已经存在阶级矛盾,导致整个国企体制内部高层和群众目标偏离的现象,又何尝不是省内大部分亏损国企普遍存在的结症?
在当下,对于“国企为什么玩不灵了”的探讨一直没有断过。
很多人从各个层面分析,总结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客观的有主观的,刘奎峰听了不少。
但是这些分析,要么就是太微观,企图用一个很小的地方去解释一个大的现象。
要么就是太主观,企图用某一个国营企业存在的问题,并衍生出来的总结经验,套用在所有的国营企业身上。
微观代表无法把握本质,因为作为刘奎峰这样的领导,在结果一个问题的时候所要解决的不仅仅是一个事务,更是要推出一种新的模式去避免类似的问题再次出现。
而主观的分析呢?
看起来头头是道,但是这种意见多了,往往会诞生各种各样的争论,给领导者一种“小马过河”的困境。
但是李阳的这一番分析,着实让刘奎峰大受震撼。
别看李阳从头到尾都在说森工建材厂和郑宏宇,但是李阳所阐述的东西却并没有局限在这一厂和一人身上,既去除了主观性又触及到了问题的根本!
李阳所阐述的,是改革开放之后到现在,这个国家正在面临的问题——权本位的社会融入了金钱观,很多手里有权的人开始谋财。
而在国企里,权利的掌控者为自己谋取利益的方式,从根本上就是和基层工人相冲突的!
在这一瞬间,刘奎峰突然理清了以前很多自己在经济改革工作中想不通,也找不到关键点的问题。
甚至于,他有一种错觉——就在刚刚,自己领悟到了一个关系到经济体制改革的“法则”。
法则是什么?
是一切事物运行的根本!
讷讷的盯了李阳良久,刘奎峰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在所有人的沉默中,他转过了身去。背着手面向了远方广袤的,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微微蒸腾着潮气的大地。
眼看着刘奎峰似乎遭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赵天成恶狠狠的剜了眼李阳,用嘴型说了句“回头再收拾你”后,立刻走上了前去。
“刘副省长.......您......”
“我没事。”
拒绝了赵天成的搀扶,刘奎峰转过头来,又一次深深的看向了李阳。
“小李啊,这些问题,是你自己想明白的?”
这些问题是不是李阳想的?
并不是。
他可没有这么高的经济和政治水平,“阶层论”这个涉及到了90年代国企改革之痛的论调,在二十多年之后已经被很多的专家所达成了共识。
在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类似的论调李阳在手机上看过太多了。
对于他来说,这不稀奇。
可是这种对于他来说不值钱的论调,却是经过近三十年的时间,经济和政治领域的专家经过无数次的研究,争论和总结,才最终得出来的。
放在当下,它简直就是一柄直入问题核心的利剑。
可李阳能怎么说?
面对刘奎峰的询问,他只能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刘副省长,刚才的那些话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针对森工建材厂的问题有感而发。您可千万别往别的地方联想。”
“你个小滑头!”
刘奎峰冷哼了一声,抬手点了点李阳,道:“你当我是刚刚毕业的学生?你话里话外的什么意思,有什么言外之音,曲外之意我听不出来吗?你有胆子借着森工建材厂的问题向我提这些建议,怎么现在又退缩了?你在害怕啥?是怕我恼羞成怒,还是说怕你们的赵副市长因为你乱发表意见回头整治你?放心吧,至少我不是那样的人。你们赵副市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他要是因为今天你说的这些话收拾你,那我饶不了他。”
冷冷的看了眼一旁的赵天成,刘奎峰用非常凌厉的目光表示了警告。
这才蔚然叹道:“你说的这个问题很残酷。今天我一直想不通的,其实也就是这一点;为什么,我们一贯宣扬要以工农兄弟福祉为终身奋斗目标。在以前,虽然队伍中也有坏人,但大部分人都在坚守着这个理念。可是到了现在,社会上郑宏宇这样的干部却越来越多。现在想想,确实是经济体制改革,市场化的浪潮,让很多的干部放弃了对理想的追求,而去追崇物质了。当一个掌权者,利用手中的权利去执行个人的物质追求,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行为啊。”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刘奎峰看向了身旁的随行官员。
“你们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人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人,刘奎峰冷笑了一声:“这谈不上好坏,因为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性本善和性本恶,都是两种极端且偷懒的概括。没有绝对的善或恶,人是拥有复杂情感的动物,决定一个人好坏的是法制,是制度!像郑宏宇这样的干部越来越多了,不能证明人越来越坏了,只能证明在如今的社会发展形势下,我们的体制出现了问题。至少旧的体制,已经不能适用于当下的这个社会了。”
“就拿郑宏宇来说,这样的人你不能说他没有能力。如果将他放在和李阳一样的位置上,他或许也能做好一个私营企业。但是恰恰错误的一点是,他这样的人却放在了国营企业的高层领导队伍里。或者说,我们将这样对个人物欲有着极端追求的人,强行的拉在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