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切成两半。’
这句话促使我停住了哭泣,即使每走一步,脚底的痛感都剧烈传来,我也依旧努力咬唇忍着。
但那个叫里梅的少年,步伐却快得出奇。
总是走着走着,我就望不见他的身影了,只得一个人待在原地,听着四周鬼哭狼嚎般的呼啸风声,和各类动物窜过草丛、树梢时传来的恐怖动静。
我知道自己不能逃。
而且我也不想逃,府里的人都死了,五条府上的人也没了。目前我在世上唯一可以依赖的,就只有五条大人一个。
虽然五条大人下落不明。
却也并非全无希望,就像两面宿傩说的,五条大人拥有反转术式,可以治疗自己的伤,肯定会性命无碍的。等他恢复能力,就一定会主动来找两面宿傩,救我脱离苦海。相反,如果我逃走了,先不说能不能躲避两面宿傩的追杀,光是在森林里迷路饿死、被野兽咬死,就已经没有希望再见五条大人一面了。
不多时,里梅回来了。
看着双手抱膝、蜷缩在树下的我,他眉毛拧得很紧,看过来的目光如凝结成的冰,“你会不会走路,这都第几次了。”
我没敢回,垂着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乖巧一点。
“算了。”他走过来,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只用一根手指攥住我的一小截袖子,扯着我往前走。
我没有抗拒。
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可随着越走越远,我的体力逐渐透支,再加上我的脚还受着伤,更加走不动了。
但里梅还是扯着我不断加快速度。
所以我几乎像个破布袋子,在被他强行扯着走。
直到最后,我实在是没有力气,提步的瞬间身形晃了下,就怎么都控制不住地径直向前栽去。
里梅避开。
我直直栽落在地,但我却感觉不到疼,内心只有一个想法——真好,趴着休息了呢。
“起来。”
头顶,传来里梅毫无温度的声音。
我用双手支撑起上半身,却在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因为脚底的疼痛再次跌回地面。这次我的额头结结实实磕在了石头上,疼得我没忍住,发出了极短促的一声哭腔。
想起里梅之前的话,我连忙抬眼,惊惶不定地看向里梅。
他也冷冷地盯着我。
“你还能不能走了。”
“……妾身的脚,受伤了。”迄今为止,我总算是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声音有些哑。
他表情不变,“疼得连路都走不了的话,我不介意把你切成八十多块带着上路。”
我被吓得身体一抖,下意识往后蹭了蹭,却又在里梅冰冷的视线里慢慢挪回去。我扶着树干,努力爬起来。
那只受伤的脚经过走了那么远的路,伤口早就裂得更狠了。
我只能瘸着一只腿走。
里梅完全不管,继续用一根手指攥着我的衣袖,速度一点不减地往前走。
我极力忍着,下唇都被我咬破,冒出血来。
直到我快要疼晕过去时,才终于到了地方。我没敢看两面宿傩在哪,因为里梅在路上警告过,如果敢抬头,就去死。
所以我始终埋着脸。
却也能感知到两面宿傩的声音在离地很高的地方,应该是在树枝上。
“太慢了,里梅。”
即使声线听起来懒洋洋的,但却充满了威慑力。我很畏惧他,不仅仅是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还因为他完全形态的长相,像个妖怪,很吓人。
所以我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不想身侧的里梅却兀地跪下,态度恭敬得连额头都贴着地面。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着了。
我慌乱不已,也跟着跪下来,模仿里梅的动作,额头紧贴地面。
空气很静,两面宿傩长久地没有表示,直到我紧张得额头都冒出细密的汗,才听见一阵轻漫:“下不为例。”
我松了口气。
同时,我也能感觉到身侧的里梅,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也放松了下来。
天色漆黑。
里梅随意选了颗树,就背靠着树干、闭眼入睡了。
周围一片死静,连声鸟鸣都没有。
我的精神却始终松懈不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目前所处的境遇,还因为我的脚。
刚才赶了那么远的路,脚底的伤口越发严重,还有很多小石子和树叶被血黏在患处,即使不动弹,它们的存在感都强烈无比。
好在这一片有水源。
就在里梅靠着的那棵树的后面。
我悄没声儿地睁开眼。没敢去打量两面宿傩所在的位置,却小心翼翼地往里梅的方向看了眼。
里梅离我不远,也就隔了四棵树。
四下黑黝黝一片,但有月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中漏下,以至于能看清些。里梅此刻正后背靠着树干、盘腿坐在地上睡觉。他的头发很长,约莫到了腰部,也没有用发带束起,随着低头动作,他的白色长发垂落到身前,将右半边脸遮住。
露出来的左边脸,眼睛是闭阖的。
睡着了吧?
应该吧……
虽然不确定,但我的脚已经忍受不了了。
我努力将动静压至最低,缓慢挪动身体,爬行。
在途径里梅身边时,我屏声敛息,将速度又放缓了些,极力做到没有一丝声响。为此我付出了很多努力,比如每挪动一步,我就会停下来,紧张兮兮地观察里梅有没有睁开眼。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和身体上的痛苦,让我快要疯掉了。
可一旦想到只要过了里梅这道难关,前方五米就是水源,这种期待又将我的精神稳住,就连黑眸都闪烁出光亮。
我轻手轻脚。
眼看就要越过里梅。
一只手却猛然伸出,扼住我的喉咙,用力下压,迫使我的身体惯性地倒向身后的草地。与此同时,还有另一只手及时捂住我的嘴,防止我发出声响。
我痛得眼泪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