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因为大家知道, 问题的答案毫无争议,只有三个字。
——不可能。
与项简对上视线,时敬败下阵来, 他狼狈地移开视线, 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敬那来时整整齐齐的西装,此刻也多了不少的褶皱, 就像是他的内心一样。
有句话说得好, 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在今天之前, 时敬活得这几十年中, 从来没有听说过述情障碍这个词汇, 项简刚和他说的时候, 他不以为然, 什么障碍不障碍的, 能对日常生活有多大的影响, 时翊不活得好好的吗?还得了年轻影帝的头衔。
而在刚才, 时敬第一次意识到,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和他人的情绪都无法感知, 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无法感受到别人的厌烦嘲讽,生活中必然受尽挫折;无法表达自己的喜欢与爱,身边注定没有交心之人。
在无数正常人之中, 这样的人, 活得有多孤单?
讽刺的是, 他们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孤单。
时敬和魏海莲的脸色一变再变, 项简全部都看在眼里, 她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淡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不需要你们的任何东西,钱、迟到的陪伴,都不需要,我只希望你们能对时翊道个歉,以父母的身份。”
时翊瞳孔微缩,他呼吸变快了些,完全没想到项简是为这来的。
时敬下意识抬起头来,他的表情似乎在发出疑问:凭什么?
项简猜到他未说出口的话,面无表情的说:“凭你们作为父母生而不养,凭你们让他儿时抑郁留下并发症,他的病拜你们所赐,凭你们现在都幸福快乐地活着,只有他孤独一人,如果你们需要,我能说出几十条,请问,你们想听吗?”
当然不想。时敬在心中回答。
只是短短几条,就让他羞愧难当,真正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因项简的话而动容,何况时敬并不是,他只是因为性格古板,又加上跟魏海莲的不和,种种原因才对这个大儿子感情不深。
如今被一个黄毛丫头劈头盖脸地一顿教育,如果是按照时敬的脾气,早就掀桌子了,可此刻他不仅没有恼怒,还无法反驳。
时敬强硬了一辈子,不愿承认心里的感觉是愧疚,他起身离席,手中拿上了项简给的资料。
临到门口的时候,时敬蓦然停下脚步,他背对着屋内的人,长叹一口气,哑着嗓音说出了一句话。
“这些年,辛苦你了。”
说完,时敬不再多言,离开了包间。
项简没再阻拦,虽然这不算是真正的道歉,但她知道,时敬那个性子的富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难得。
魏海莲没有跟时敬一同起身,她从兜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细细的烟柄夹在两指之间。
点上火,徐徐薄雾在屋内升起。
“我认识时敬那年,就小简你这么大。”
魏海莲忽然开口,她看着墙壁上的装饰,思绪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嫁给他,为了爱情也是为了钱,我们的性格有多不合适,相信你们也能看出来,这场婚姻从开始,就注定了结束。”
“生下时翊以后,我不是没想过为了他留下,只是我的性格一向自由自在,只爱自己,不想受到拘束,对钱的野心大,对爱情的渴望同样也很大,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离开时敬,寻找下一个能给我爱情的钻石王老五。”
“时翊对我来讲不是没有影响,在第二场婚姻中,无论有多少人来劝我,我都没有在还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再要一个孩子。还好我的决定没错,我又离婚了,这次我没有让悲剧重演。”
魏海莲呼出一口烟,神色柔和地看着时翊:“而现在,我遇见了第三任丈夫,很幸运,钱和爱情,我在他身上都得到了,所以我以高龄产妇的身份,生下来一个女儿。”
“或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很多想法都发生了改变,我想我再来一次,一定会将你带在身边,不再把你视为拖累,有优秀的一儿一女,得到更完美的人生。”
“二十多岁的我还是太年轻了,那时候我只顾着自己,满脑子想着人间只来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活,但现在我觉得,人活着不能这么自私,你并非本意地来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选择权,而选择让你出生的我,却除了打钱以外对你视而不见,小简说的没错,生而不养,我应该道歉。”
魏海莲把烟头碾灭,坦然地望向时翊,那其中有着许多难言的情感。
“小翊,对不起。”
她瞧向项简:“我还要对小简你说声谢谢,时翊很幸运,身边能有你陪着他。”
或许是由于魏海莲的性格足够洒脱,她才能在这个年纪,拥有极高的社会地位时,还坦然地承认错误,时敬连一句对不起都无法说出口,她却能把曾经的过错全盘托出。
项简以前就说过,如果是旁观者的角度,魏海莲确实有令人羡慕的洒脱自由,但站在时翊的角度,项简永远不会喜欢魏海莲。
最令项简意外的是时翊的反应,她本以为他多少会有所感触,却没想到时翊只是淡漠地听完魏海莲的话,没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把人送走了,他依然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姿势比较懒散,表情却颇为沉稳,侧脸透出冷淡。
只是随便一个动作,都像是画报一样好看。
项简叹息一声,果然心理疾病没有那么容易治疗,不过这也是个顺利的开始了。
“谢谢。”
时翊冷不丁出声,语气认真,项简眨眼,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
门口响起敲门的声音,项简走过去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