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要开表彰大会, 上午家怡接到‘91案’合并案中‘杀警案’受害者老警察女儿李玉荷的电话。
中午她别过大家,坐叮当车去赴李玉荷的约。
两人约在易记,家怡想点大餐被李玉荷拒绝,最后两人一人一份叉烧饭, 一边吃一边聊。
李玉荷提及有人给她寄了一大笔钱, 匿名, 但邮包上写着【助学】, 可是那笔钱数额多到够她念完整个大学不说, 还够她和妈咪好多好多年花销。
她问家怡, 虽然警方的体恤金早就给过了,但也只能问问是不是又是警方的体恤金。
家怡抿住唇,表情瞬间淡下来。
李玉荷虽然年轻, 却是个很机灵的小姑娘, 她一看便知道家怡是晓得这笔钱来路的。挑高眉,她盯紧了家怡, 开口询问:
“易警官?”
易家怡嘴唇仿佛缝上,望着李玉荷, 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李玉荷想了一会儿,又道:
“我和妈咪的生活很简单,人际交往也不多,为什么会有钱?
“如果说这段时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就是年前你和徐警官来探望过我们。之前每年来的, 都是同一位文职老警察了, 我打电话给他,问过他是不是退休了, 他说没有。
“他还说, 来我们家送年货, 是你专门打电话给警队行政,主动提出的。
“为什么呢?我们并不认识你,是因为你们正在办我爹地的案子吗?”
家怡吃惊于李玉荷的聪明和行动力,她微启唇,忽然觉得羞愧难耐。她带着李玉荷的杀父仇人去她家慰问,这行为本来好像没什么,可忽然被问到头上,才觉多么离谱。
“对不起。”家怡苦笑。
“……”李玉荷眨了眨眼,又说:“那个箱子我反反复复研究过,在箱底,我也看到了这三个字,‘对不起’。”
家怡并不知道徐少威做了这些事,作为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她攥着拳,面对着李玉荷,只觉坐立难安。
李玉荷眼睛眨了眨,“我看过报纸,易沙展是今年才进警队的。”
“……”家怡抿唇。
“徐警官就不一样,他是个老警官,还跟我爹地共事过。”李玉荷垂眸想了想,忽然开口道:“所有跟我爹地共事过的人,都挨过我爹地的欺负。大家表面上对我爹地笑呵呵,背地里都骂他,我小时候就撞见过。可是那个徐警官做过我爹地的下属,来家里时,面对我和妈咪,还有爹地的遗像,不仅没有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还……很古怪。”
家怡愕然瞠目。
“易沙展,小时候我有好衣服穿,妈咪也不用出去辛苦上班,外人看起来我们过得很好。可是爹地常常打妈咪和我。我想大概是要维持做父亲和丈夫的威严,他每天回家从来不会笑,永远冷着脸,无论是看电视,还是吃饭,我和妈咪都小心翼翼。
“我记得小时候,在爹地面前走过,我都会害怕。
“如果家里有明确的规定,不可以撒谎,不可以对爹地妈咪不恭敬,不可以大声吵闹,那也很好,我只要不做这些事,就不会挨打。可是我家里不是这样的,爹地从来没有明确的规定,他心情不好要打我,总能找到理由。虽然我很小,但我也能感觉得到,这一次挨打,到底是我做错了事,还是他心情不好。
“我很小就懂得如何跟长辈相处,所有长辈和老师都夸我乖巧,很喜欢我。这份乖巧,代价很大。因为常年在那样暴戾的父亲面前讨生活,我很懂得看人颜色,明白怎么跟有权力、有脾气的人相处。
“妈咪被打得最厉害的一次,像……钻到桌子底下,抱着自己哭。我只恨我不是个儿子,哪怕长大了,也无法抵挡爹地的拳脚,不能保护妈咪和自己。”
这个世界原来就是这么合理,那个在警署团队里胡作非为的人,在家里也未必就忽然成了个好丈夫、好父亲。
李玉荷抿了抿唇,她抬眸,直视家怡眼睛,开朗地笑起来:
“爹地死后,我和妈咪虽然过得苦了点,却更快乐。家里再也没有□□,再也不会连从他面前走过都心惊胆战,我们再也不用害怕,再也没有挨过打。
“爹地死后很长时间,我都觉得是因为我常常在夜里许愿他死掉,才害死他……”
家怡愕然看着李玉荷,不敢相信对面坐着的是个还不足18岁的少女。
李玉荷仍旧笑得很温和,她想了想,才道:
“我看到新闻了,徐警官殉职。
“易警官,我不是警察,没有那么非黑即白的是非观,我不恨他。
“我今天来,是为你来的。
“……我知道了这些事,这个秘密,连我妈咪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
说罢,她站起身,笑着朝易家怡摆了摆手:
“多谢易沙展请客。”
随即便大步离开了易记。
家怡坐在桌边,望着门口,发了好久好久的呆。
……
……
下午表彰大会,所有要登台的人都到齐了,挨个化妆,易家怡却久久未到。
方镇岳站在大会堂门口,叼着根烟却不点燃,靠着墙壁仿佛在跟几位长官聊天,目光却一直望着车道和叮当车站台。
所有人都看出他在等人。
距离大会开始倒计时,长官们都进了门,方镇岳的烟还完整地叼着,也依然站在门口。
家怡从叮当车上下来,看见方镇岳,立即一路小跑过来。
方镇岳抬起右臂,在家怡跑过来时,手掌搭上她后脑勺,兜着她进门。
他终于等到了翘首以盼的人。
……
全员表彰,先进团队,只需要负责的长官上台。
CID-B拿到重案组破案金冠,方镇岳站在队伍里,转头朝着邱素珊点头致意,随即无论大家怎么催,他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