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屋继续观看审讯。
接下来,刘旭杰虽然仍有一些抵抗情绪,但在方镇岳的威压之下,终究还是招供了。
这份口供和审讯录像带,加上其他证据,已足够送刘旭杰上庭。
这一个艰难、漫长的案子,到这里终于告一段路。
方镇岳走出审讯室,伸了个懒腰,左右扭了扭脖子,转头见易家怡随后步出,挑眉询问:
“你是如何让刘旭杰怕成那样的?”
家怡笑笑,站得笔挺,格外认真地答道:
“刘旭杰这样的人,看似冷静理智,实际上却是个胆小鬼。他之所以在杀人之前把规划做得那么详细,除了他的确很聪明之外,还因为他心里其实非常害怕。
“他一方面很笃信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认为自己是个绝对的聪明人,另一方面,他虚弱到无法承受自己出现任何失误。
“自大狂妄和自卑胆怯共存,这一点,从他杀人前做长达几个月的详细规划,却又混不在意在犯罪现场留下自己的指纹和足迹,就能看出。
“这样的人,说警方发现了什么,并不能击溃他。但如果指出他自己的失误,他本可以做得更好,他其实非常愚蠢,他就会崩溃。”
狂妄的人,看低他人的同时,也很害怕自己其实跟他人一样愚蠢和软弱。
家怡的描述符合方镇岳对刘旭杰的认知,于是点点头,认同了她这段阐述。
“所以我就跟他讲,如果我是凶手,我会如何做。我让他知道,一位普通探员就比他更聪明,更谨慎,也更厉害。这样一来,他就会从自大状态,极端地蹦极到反面,自觉卑微,进而感到恐惧害怕。”
家怡朝方镇岳点点头,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又快速回想了下,才继续道:
“对了,攻克他的心防,还有另外一点。”
“你说。”方镇岳点点头,表情专注,仿佛她即将讲的话,是多么重要,多么高深的内容一般。
“关于刘旭杰家里没有寄出的那些信件,我认真思考过。
“为什么刘旭杰寄出了一些,另一些却没有寄出?
“读过那些信后,我发现那些信件的文字比较粗糙,应该是他写的比较随便的信。同时信件中阐述了他对谷晓岚的爱,不止缠绵悱恻,还有点……可以说这份爱意的表达,会使他显得卑微。”
大概就是没有寄出的信都是舔狗自白。
“他写的时候是情感的宣泄,觉得没什么,但准备寄出时,回想一下又觉得羞耻和自尊心受损,因而没有寄出。
“我就威胁他说会将他的所有信件曝光给媒体,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多卑微。
“他一听,就变得又恐惧,又愤怒了。”
方镇岳盯着她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家怡悄悄松口气,抬头就见Tannen也在门外,这会儿正捧着本子做笔记记录她讲的话呢。
这时游兆华从小黑屋转出来,吊儿郎当地问:
“那干嘛关了收音功能,不让我们听啊,十一姐?”
家怡启唇才要答话,站在边上的Tannen居然抢先道:
“有人监视和监听,会让凶手始终保持在警惕和紧绷状态,不容易放松身心被攻克。
“我想,易警官之所以要独自一人走进审讯室与凶手交谈,以及关掉收声系统,目的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降低凶手的防备心。
“我猜的对吗?易警官?”
Tannen说罢,转头望向家怡,他那双长眼在眼镜片后微微弯曲,唇角也清浅上翘,仿佛在寻求夸奖。
家怡有点不好意思,T督察这个被骗的真专家居然还帮自己骗人,属实是想不到。
但她还是如他期望那般,点头后诚恳夸赞:
“T督察的回答非常专业,我正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关掉收声系统。”
绝不是害怕被听到!
游兆华站在边上,看看一脸笃信的Tannen,又看看不知因为什么表情有些羞赧的易家怡,最后落向与自己并肩而立的大高个儿方镇岳。
“这是匹会飞的千里马啊!”游兆华凑近方镇岳,小声耳语。
方镇岳头一歪,躲开游兆华一步远,才挑眉点头,权作回应。
“……”游兆华。
这家伙好骄傲哦。
站在家怡身边的Tannen并未关注游兆华和方镇岳之间的‘秘密互动’,他收起本子和笔,抬起头,非常郑重地朝着易家怡点头致意:
“关于刘旭杰的人格描述,针对罪犯弱点,击溃他心理防线的方法。
“还有以未寄出的情书为突破口,精准抓住罪犯的弱点……真的很精彩。”
他又想起家怡走进审讯室前,对他的讲的那句话,“……你的专业会影响大量案件的裁决结果……帮助香江警队主持正义。不放过一个凶手,不冤枉一个好人,以此为目标,你我共勉!”。
易家怡的确在这样做,她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尚且如此努力,研究得这样深,他有那么好的环境,基础又比她更扎实,怎能反而输过她?他应该更拼,更用心啊!
朝家怡伸出右手,在对方懵懂伸手与他交握时,Tannen格外真诚道:
“虽然是香江警队新鲜人,但我会向每一位努力的香江警察学习,也会努力成为称职的警队专家。”
早晚,他会真的对得起‘专家’二字,不因为他人这样称呼自己而羞惭。
松开手,再次向家怡和方镇岳点头示意,他才捏着本子离开。
家怡挠挠头,因为他态度中的尊敬而感到尴尬,甚至脚趾抠地。
作为一个能看到心流感应的人,虽然攻克凶手时会感到浓浓成就感,抓到凶手会觉得幸福、兴奋,但她每每被夸奖时,仍觉得不好意思。
望着Tannen的背影,她默默想:T督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