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腿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被踩断了的右腿耷拉下来,小腿皮肤下的骨头扭曲突兀地弯折着,拉斐尔凄厉地尖叫痛哭,白森森的骨茬暴露在空气中,血和雨混合着在地面上淌出粉色的河,在他身后蜿蜒。
这一年,他十一岁。
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拉斐尔在破木棚里躺了三天,身体完好的人在贫民窟尚且活不下去,何况一个残疾人。
在勉强能挪动后,他用房檐上滴下来的雨水抹干净了脸,将凌乱的短发梳理到后面,洗干净两只手,然后拖着那条伤腿敲开了一家玻璃工坊的门,朝不耐烦的老板露出了自己没有任何遮挡的五官,笨拙地露出了一个讨好胆怯的笑容。
直到这时,才有人后知后觉,老亚伦收养的那个脏兮兮小崽子居然有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但是之前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
拉斐尔把自己卖给了这家玻璃工坊。
老板如获至宝,甚至不在乎他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愿意先拿钱出来给他治病——贫民窟的治疗当然不能有什么指望,只能说是保住了拉斐尔的命。
这一切堪比悲惨小说的情节里,唯一的幸运似乎就是在一切到了最糟糕的那一步之前,养出了点肉、脸颊饱满了一些的拉斐尔被他的教皇父亲给找到了。
但是不管这些事情过去了多久,拉斐尔还是发自内心地厌恶雨天,那象征着痛苦、残缺、折磨,让他前所未有地清晰认知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有多大,摧毁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逼仄又湿冷的天气。
拉斐尔强行将自己从过去的记忆里拔/出来,作痛的膝盖还是在叫嚣着自己的存在感,拉斐尔又躺了十分钟,听见外面的机械落地钟滴答滴答地走,觉得自己不仅没了睡意反而愈来越清醒,剧院里的经历再度袭击了他,让拉斐尔难以忍受地猛然坐起。
他不知道尤里乌斯是在发什么疯,他确定尤里乌斯以前对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一直到他死在床上那天为止,尤里乌斯天天都忙得不见影子,整个翡冷翠和教皇国都被波提亚阁下握在手里,教皇更像是波提亚阁下的一个傀儡。
当时的拉斐尔并不介意做尤里乌斯的傀儡。
他只是认真地践行着教义对教皇的要求,他虔诚、正直、纯粹、博爱,他试图在加莱和罗曼的威胁下保护孱弱的教皇国,维持教皇国的独立——这和尤里乌斯的目标是一致的,而拉斐尔觉得争夺主导权浪费时间又没有意义,所以不管别人私下里怎么嘲笑这个“木偶冕下”,他本人都仿若不知。
在这么长久的相处中,他难道不知道尤里乌斯对他有没有爱情吗?
那么这一次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是真是假,是伪装还是真情流露?
拉斐尔想得脑袋发痛也想不明白尤里乌斯犯了什么病,索性假装这件事从来不存在。
反正他当时也是在装睡,不管尤里乌斯有没有看出来——就算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好了,这个吻注定不会出现在阳光下。
拉斐尔果决干脆地将这件事塞进了心底置之不理,转而却看见了放在角落的一只箱子。
唐多勒伯爵为换取回到社交圈机会而送给他的东西,老唐多勒枢机的遗产,上面还签着圣维塔利安三世德拉克洛瓦的名字。
拉斐尔掀开被子下床,把箱子放到桌上,观察了一下那一把锁,锁孔里灌注了铅水,看起来老唐多勒并不希望它被人打开。
拉斐尔摸出枕头下的匕首——桑夏在他加冕礼上赠送的那一把,三两下戳烂了锁头,暴力打开了箱子。
既然不想被人打开,那就应该在死前毁掉这个箱子,而不是欲盖弥彰地挂上一个没什么防护作用的锁。
拉斐尔从这个纠结的锁头里看出了老唐多勒内心的矛盾和挣扎,不过他并不关心死人的想法,这个箱子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睡前消磨时间的东西,至于里面有什么秘密……拉斐尔其实并不那么在意。
此刻的拉斐尔并没有意识到,他将会面临多么大的冲击,箱子里的东西几乎要颠覆他过往的人生。
小箱子里东西不多,一本巴掌大的薄薄的牛皮本子,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卷,用麻绳扎住了,还有两封拆开了的信件。
所有东西都透着一股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它们看起来至少已经有十年以上的历史,拉斐尔认出那本牛皮本子的样式是十年前翡冷翠流行的款式,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用纯银给本子的四角包边了,贵族们嫌这种设计过于笨重。
拉斐尔捡起本子,在扉页上看见了老唐多勒流畅的签名,这似乎是他的日记。
年轻的教皇迷惑地皱了皱眉头,他无意窥探逝者的隐私,但是这东西为什么会放在这个箱子里?
拉斐尔抖了抖本子,这本东西非常薄,思忖了两秒,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打开了本子。
窗外惊雷趟着天空而过,轰然撞开震动天地的巨响,疯狂的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像是要彻底毁灭这个世界。
“我犯下了无可饶恕的罪行,这或许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为深重的罪恶,一个人类所能犯下的罪孽,哪怕是有魔鬼在他背后驱使,也无法做下这样的恶。”
“我清楚地认知到了我的罪恶,这么多年来,我日日夜夜无法入睡,我渴求忏悔,但是没有一个教堂能够容纳这样污秽的言语,圣主啊,我只能在这里向您忏悔,请您审判我死后的灵魂。”
“至高的圣主,我向您忏悔,我背叛了我的挚友,我曾经许诺将永生的忠诚献给他,我们多年来情同手足,我愿意为他付出性命,我相信他也是同样的。但我不得不向您承认,在个人的私欲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