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觉得弗朗索瓦看他的眼神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他从小就没有接触过这类情感,哪怕察觉到弗朗索瓦有些异常,也不知道这点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加莱礼数周全地准备了宴会招待拉斐尔和桑夏, 宴会上谁都没有提及弗朗索瓦四世遇到的刺杀案件, 每个人都笑语晏晏,好像这就是一场恰逢其时的盛会。
第二天,加莱使团开拔,一行人终于成功抵达了霍桑科城堡,这一次路上风平浪静, 没有遇到任何出乎意料的事情。
加莱和罗曼的贵族们也聚集在了这偏僻边远的小镇, 附近的城堡和庄园都已经被位高权重的贵族们瓜分完毕, 没有获得入住资格的小贵族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于是霍桑科城堡周围很快林立起了帐篷群, 绣着各种各样家族徽章的旗帜在风中招展,以霍桑科城堡为中心,严格地划分出了左右两区, 加莱和罗曼泾渭分明地隔着城堡对立, 拉斐尔站在城堡的窗口往下看,觉得这一幕特别有意思。
虽然被称作城堡,不过与建造在繁华之地的城堡相比, 霍桑科城堡最多只能算是徒有其表, 被风霜侵蚀得剥落的墙皮, 上面爬满了翠绿的爬墙虎,灰白色的主体建筑有许多坑洼,塔楼顶部甚至有非常明显的缺损, 所有玻璃窗都是新换的, 窗台上铺着绒毯, 但是也能分辨出下面擦拭不干净的霉菌。
侍从们尽力将这里装饰得辉煌美妙,但他们的努力在拉斐尔眼里无疑就是为爬满蛆虫的骷髅披上华美的锦缎。
霍桑科城堡的规模也不大,三位地位最高的大人物分别占据了一侧房间,连带着整个霍桑科城堡从内部都被特色鲜明的装饰物分割出了三个风格。
婚约签订仪式开始得很迅速,结束得也很快,无论是弗朗索瓦还是桑夏,都没有心情在这件事上多做拖延,所有的谈判和试探早就在之前结束了,他们现在只需要赶紧将这份名为婚约实则为盟约的东西签订下来,就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本去做自己目前想做的事情。
拉斐尔作为见证人,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为重要的那个位置。
和洋洋洒洒十几尺长的婚约谈判书相比,这一份誓约书只有寥寥几行字,上面按照标准格式书写了这对未婚夫妻的身份和姓名,以及在圣主的见证下永不背叛的约定。
弗朗索瓦和桑夏先后在羊皮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是拉斐尔。
镀金的羽毛笔握在手里冷冰冰的,拉斐尔凝视着上方那对未婚夫妻尚未完全干透的签名,在见证人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他放下笔,霍桑科城堡外的礼炮轰然拉响,房间里所有的贵族纷纷起立,鼓掌欢呼起来,向这对新出炉的未婚夫妻送上了真挚的祝福,而等候在城堡外的贵族们也同时露出了热烈的笑容,互相道贺,他们见证了世界上最为尊贵的一对新人的诞生,所有人脸上都是与有荣焉的笑意。
拉斐尔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这间气氛欢腾的大厅,此刻的主角并不是他,教皇的离去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人群中一双淡褐色的眼睛却如影随形地移了过来,无声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城堡下的空地上,为了庆贺婚约仪式的结束,已经摆开了盛大的席面,珍奇昂贵的食材从前两天开始就源源不断地运送到这里,弗朗索瓦四世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举办一场史无前例的宴会,周边的村庄全都获得了来自皇帝的赏赐,穷苦的人们生平第一次吃到了不掺杂砂石麦麸的白面包、滋滋冒油的烤肉和甘甜的酒水,大桶大桶的葡萄酒、蜂蜜酒和果酒不要钱似的运送到每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任凭他们随意灌装饮用。
据桑夏估算,光是赏赐周围村庄的费用,就达到了上万金佛罗林,别黎各女亲王私下里和拉斐尔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心痛得皱起了脸。
桑夏作为罗曼的公主,当然不是吝啬这些钱,她手里那些珍奇的宝物每一件都价值昂贵,每年下面的贵族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总价都能达到十数万金佛罗林,只不过最近罗曼正在为了亚述的事情调兵,跨越漫长距离的远征军需要庞大的军费开支,连罗曼宫廷都开始勒紧裤腰带供应前线的物资,亚曼拉率军出征亚述,一切后勤供应和拨款都由桑夏管理,于是公主殿下也难得尝到了当家人的心酸。
拉斐尔想起桑夏当时的表情,不由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像是浮在水里的花,很快就被水流冲散了,一只手握着金杯递到了他面前,打断了拉斐尔的思绪。
猩红如血的酒在金杯里摇晃,折射出粼粼的微光,拉斐尔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水面上,在波纹中扭曲狰狞地凝视着自己。
拉斐尔转过身,没有接过金杯,看着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露出疑惑的神情:“陛下?您现在应该在下面接受人们的祝贺。”
盛装的弗朗索瓦四世笑容腼腆:“我不太习惯那样的环境……您不是也没有参与吗?”
全身上下都按照加莱的审美披挂着金银饰品的皇帝像是一尊金灿灿的大人偶,羊毛卷般厚重的长发披在背后,一双温软和善的眼睛里透着小鹿般纯良的无辜意味,一点不像个手握重权的皇帝。
“我并不是这场盛事的主角。”拉斐尔礼貌客气地说。
“您对我真是冷淡,”小皇帝仿佛叹了口气,语调软绵绵的,“可是您对您身边的人都那样亲昵,我的未婚妻子也与您非常亲近,难道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您不高兴了吗?”
拉斐尔极快地蹙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解释:“请您不要误会,我必须严正声明,我和桑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