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仪态可言,他曲着一条腿,右腿则被波利抱在怀里,用力捏捏揉揉,好像一团发不起来的死面团,被他蛮横地搓来搓去。
波利一边搓,一边还不忘把刚才拿在手里的火钳子递给拉斐尔:“快熟了,赶紧拨出来。”
拉斐尔听话地接过火钳子,在壁炉里稍稍拨了两下,就在搭成尖塔状的木柴下方空隙里看见了波利埋进去的东西,几个鸡蛋,卷心菜,还有一块烤肉。
拉斐尔伸长手,从一旁的桌上扯了几张羊皮纸下来,垫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鸡蛋一个个拨到纸上,然后是那块烤肉和卷心菜,卷心菜的表面上都是碳灰,外层的叶子已经烤焦,黑糊糊的有些恶心。
波利发出了啧啧的声音:“我在东方的时候,那里的人会在土里烤鸡,用很大的叶子包裹,还可以在鸡肚子里塞别的菜,可惜我没在厨房里找到一整只鸡——哦哦哦,给我用卷心菜裹上肉,好的,谢谢,亲爱的。”
拉斐尔掰掉卷心菜外层焦糊了的部分,里面的叶片脆生多汁,他撕下几片,用小刀割下烤肉,将它卷在叶片里,塞进波利大张的嘴里。
顺便说一句,他用来割肉的刀就是加冕仪式上桑夏代替亚述女王赠送他的那一把。
波利心满意足地嚼着肉,连连点头,拉斐尔用刀把鸡蛋磕碎,懒洋洋地剥着蛋壳,刚从火堆里拿出来的鸡蛋滚烫,他的指尖很快就烫红了,拉斐尔只是偶尔停下来甩甩手,感觉那阵痛意过去了就又继续剥鸡蛋。
“我跟尤里乌斯说过,要您好好待在教皇宫就行了,您怎么又过来了?这里不安全。”壁炉里的火光跳跃着,将教皇浅金色的长发照得闪闪发光,侧面像是蒙上了一层艳丽的纱。
波利嚼着烤肉,用力犯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安全?!哼,你也知道不安全?!我是医生,就算要死,我也是死在最后那个。”
拉斐尔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这话很难听,可他打心眼里希望这是真的。
下城区的医生已经死了不少了,包括辅助治疗、看护病人的修士和修女们,这些尽心竭力帮助人们的神职人员才是真正的虔诚者,他们用尽一切希望能减少人们的病痛,可是一切手段只是延缓他们走向死神的步伐,并不能将他们带离死神的阴影。
作为教皇,拉斐尔不能阻止他们前赴后继的付出和牺牲,他甚至要鼓励这种做法,呼吁更多的人前去帮助他人。
“那您这次过来是为什么呢?对这个疾病的研究有结果了吗?”拉斐尔剥好了一个鸡蛋,将它举在面前观察了一下,然后小小地咬了一口,没有听见波利的回答,于是了然地点头,“——有结果了,但是结果很糟糕,或者你认为我无法接受,是吗?”
波利扭曲着脸,伸长脖子将嘴里的烤肉使劲吞下喉咙,暗暗抱怨这块肉实在烤得太硬了些,张嘴就骂:“你就像一个神棍!”
拉斐尔哭笑不得,纠正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本来就是这片大路上最大的神棍。”
“我真讨厌你们这样的人,”波利皱着眉头抱怨,“所有事情都瞒不过你们——是的,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有些糟糕。”
“请说吧,医生只需要寻找救治方法,后果是由我承担的。”拉斐尔心平气和地说,他又咬了一口鸡蛋,满意地发现这会儿鸡蛋温度正好,而且蛋黄并不那么干燥。
“这个方法,呃,并不能说是治疗,我们研究了很久,找不到任何治疗的办法,任何患病的人只有死亡这个归宿,这是必死的恶疾,所以我们换了个想法——这个思路是尤里乌斯先生提供的,他让我们思考如何阻止疾病的蔓延。”波利舔了舔嘴唇,在涉及到专业问题的时候,这个不着调的老头子忽然就变得可靠了起来。
拉斐尔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专注地吃那个鸡蛋,但是波利知道他在听。
“我们……我们试了很多办法,然后发现,或许用火焰可以阻止它,”说到这里的时候,波利不安地动了动身体,这话对信教的人而言是极大的亵渎,教义认为火焰是来自神的惩罚,只有罪大恶极的、被魔鬼玷污的人才需要火焰的净化,而神的孩子们应当以完整之躯葬入土地之下,这样才能获得死后的安宁,“患病死去的人要用火焚烧,包括他们生前使用的物品,居住过的房子也要使用醋水彻底清洗洁净……”
拉斐尔听着这堪称惊世骇俗的言论,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旧专心地吃着鸡蛋,好像他手里那颗鸡蛋忽然拥有了什么巨大的魔力,吸引了教皇必须要认认真真地将它细细品尝。
“得病的人要彻底与健康者隔离,尤里乌斯先生的建议是,专门开辟一座教堂用来安置他们,这座教堂在之后也要彻底清洗封锁,死者送到制定的位置火焚,葬入教堂墓地……”
波利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天啊,我不能想象……这太疯狂了,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拉法,我知道这很令人难以接受,但是、但是……”
他也说不下去了,作为从小接受教义影响的人,他也不能这样坦然地说出这个建议。
年轻的教皇将最后一口蛋白塞进嘴里,仔仔细细地抹掉手指上沾染的灰尘,他垂着眼皮的样子非常温柔宁静,但这种安静只是让波利更为忐忑:“听着,我知道这很糟糕,他们也不会接受,但是我们得想办法救那些还没有染病的人,我们做不到治愈……”
“那就这么办吧。”擦干净了最后一根手指,金发的教皇抬起眼睛,轻描淡写地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