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会让下城区的人民爆发史无前例的混乱,甚至造成第二场塞内加大暴|动,这场曾经发生在明达尼亚共和国首都的暴|动同样由疫病导致,愤怒而恐惧的人群冲破了封锁,直接毁灭了明达尼亚王室,所有王室成员都被拖出来吊死在了绞刑架上,唯一一位逃出来的末裔公主为了复国,嫁给了年纪足足有她两倍之多的苏丹国王,然后在反复不断的生育中死在了产床上。
苏丹国王凭借妻子留下的孩子的血脉宣称了对于明达尼亚的合法继承权,并在之后几十年里发动了数次战争试图获得明达尼亚,但是从明达尼亚目前还拥有共和国的头衔来看,苏丹国王的企图并没有获得成功。
但被战争、疾病摧毁了的国家已经奄奄一息,很难说它还能坚持多久。
“翡冷翠不会成为下一个塞内加。”拉斐尔看了一眼尤里乌斯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塞内加的动乱完全是因为王室的不作为,军队屠杀请愿的人民,没有向封锁区投递任何生存物资,也没有医生,死人被随意地堆砌在街道上,人们除了等死没有任何出路,而明达尼亚王室在这样紧张的关头还试图带着贵族们离开塞内加躲避到离宫——这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年轻的教皇呼出了一口气,他仰起脸,雪白的长袍和边缘镶金的纹路让他现在看起来很像画里的圣像,他的脸在阳光中有些透明,好像一块即将融化的蜡,或是脆弱的透明的瓷器——那种漂洋过海从遥远东方运来的瓷器,它们细腻而冰凉,在灯光下会反射出柔软的晕光,珍珠似的令人迷醉,尤里乌斯忽然想碰一碰拉斐尔,以确定他此刻还鲜活地存在着。
但他没有放任自己的这个想法,他只是隐秘而静默地这样想着。
而拉斐尔的下一句话如同高当量的火药瞬间炸开了尤里乌斯的理智。
“为了安抚他们,我会一同进入下城区的封锁中。”年轻的教皇说出了堪称惊世骇俗的话。
“不行!”尤里乌斯噌地站了起来,他脸上像凝固了封冻的霜雪,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当镜片后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不再微笑的时候,被权力熏陶出来的锐利、深邃和强烈的攻击性就突破了那层优雅的皮囊,很少有人能直面这位大权在握的莱茵公爵的压迫感。
当然,曾经长期与他相处生活的教皇冕下是其中无需赘言的例外。
拉斐尔不仅对他的压迫感视若无睹,甚至还能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的,教皇的存在能安抚他们,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疾病面前人人平等!哪怕你是拥有权杖和冠冕的教皇!你不能指望神将你从死亡里赦免!拉法——不要轻视死亡!”
在说前半段话的时候,教皇脸上的确有细微的动容,但是尤里乌斯发现,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一句话产生了别的想法,几乎是一瞬间,那种细微的动摇就从他脸上水洗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铸铁般生冷僵硬的面具。
拉斐尔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里情绪十分复杂,像是悲哀,像是嘲讽,像是全然冷静的漠然。
这种古怪的、只在死尸脸上才会出现的扭曲笑容只出现了短暂的瞬间,快到令尤里乌斯怀疑这是否是自己的一个错觉。
“我从来不怀疑死亡的可怕,也未曾有过挑衅死神威能的想法,事实上,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贴近死亡、恐惧死亡。”掌握着大陆至高权柄之一的教皇缓慢而轻柔地说,他的脸色苍白冷漠,“秘书长阁下,如果可以,我比谁都想离开这里。”
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怯懦之言的教皇神情不变:“但是只要我离开了翡冷翠,曾经绞死过明达尼亚王室的绞索就会挂在我的脖子上,你觉得那些领主们会送我什么?匕首?毒药?还是断头铡?”
他脸上闪过了一丝轻飘飘的抽离情绪的微笑:“啊,以他们的胆量,想必没有人敢砍下一个教皇的头,那就是匕首或者毒药,又或者,我会在踏出翡冷翠城门的时候‘遗憾地患上疫病’。”
他在提到“匕首”和“毒药”的时候,眼神里翻涌起了无声的巨浪。
“我不会接受这样的命运,”他近乎喃喃自语,“绝不。”
尤里乌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达成共识,”教皇望向自己的秘书长,“您是我最为信任的秘书长,我在教皇宫里唯一能依仗的对象,除了您,我无法将教皇宫托付给任何人。”
尤里乌斯抿紧了唇,良久,他缓慢摇头:“不,我还是不能接受,我不能等待着无法确定的成功,或是在某一天接到您的死亡讯息。”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痛楚:“我不想操持一场葬礼,翡冷翠现在死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拉斐尔那种生铁似的冷硬面具忽然褪去了,他的眼神变得温柔亲昵——像是几年前在坎特雷拉城堡里,看向狼狈地攀爬城堡外墙的波提亚大家长时的样子,他想要微笑,又带着天真顽皮的担忧,看着自己的导师、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爱护他庇佑他的人、他的心灵同伴。
那时候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利益纠纷,也没有滔天的权势横亘在他们之间。
除了生死,一切对他们而言都不是大事。
即使过去了很久,拉斐尔依旧愿意承认,那是他一生里最为短暂而快乐的时光。
“我不会死的,”他轻轻叹息,走到尤里乌斯身后,将手放在自己的秘书长、导师肩上,“我会带上莱斯赫特和费兰特,教皇护卫队不会让任何病人靠近我,圣殿骑士团会保护我的安全。”
尤里乌斯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