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着金狮和长剑的三角旗威风凛凛地飘拂在皇宫的塔楼上,披着深蓝色短罩衣的骑士们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各个要道处,他们驻守着加莱帝国至高无上的君主的宫殿,那位喜怒无常的皇帝自从对亚述宣战后就神经兮兮地躲在了寝宫中不肯出门,连自己最喜欢的每日夜间捉迷藏活动都不参与了。
帝国的财政大臣,王太后的前任宠臣兼情人从走廊上匆匆而来,年过半百的男人依旧有着乌黑的胡子和头发,身体健壮,四肢匀称矫健,宽松的猩红色羊绒长袍盖住了他有些发福的肚子,但从他没有过度走形的五官中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必然是一个帅小伙儿。
大臣穿过复杂的廊桥,停在皇帝寝宫的门口,御前卫士们用力吸腹挺胸,向他跺脚行礼。
对于一位经历了两位弗朗索瓦系的皇帝执政时期,还能安安生生坐在高位上,甚至能成为王太后的情人——且平安成为“前任”的人才来说,多么敬重他都是不为过的。
“我要立刻见到陛下。”财政大臣低声说。
队官立刻前去禀报,很快这扇大门就打开了,皇帝的寝宫总管站在门后,看见财政大臣,脸色露出了不知是轻松还是尴尬的表情:“……大人,陛下正在里面等您。”
财政大臣摆摆手,将自己的随从们留在门外,大步踏进皇帝的寝宫,遵守着礼仪向皇帝深深地弯腰行礼,等他直起腰,看见坐在皇帝身边地那个青年时,脸色还是难以遏制地凝固了一瞬。
“我恳请陛下屏退左右。”他恭敬地说。
尤利亚子爵的表情飞快地扭曲了一下。
不管过了多久,不管要经历多少次,明明他已经拥有了都德莱几近皇帝的权柄,但这些贵族还是不屑于在他面前隐藏对他的轻蔑与不满,弗朗索瓦看他如同一个玩物,他无法反抗,可这些同样不过是皇帝的臣属的家伙,凭什么敢轻视他?
尤利亚带着点恶毒的视线落在大臣身上,屁股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有什么事情,请直说吧。”在大多数时候,弗朗索瓦四世都堪称脾气温顺,尤其他不发神经时,简直能被冠上一个类似“好人弗朗索瓦”之类的绰号。
皇帝隐晦的拒绝让财政大臣有些不满,但从来就擅长审时度势的贵族识趣地略过了这个话题:“陛下,我遗憾地向您报告,我们
微微笑着的小皇帝惊讶了一下,坐直了身体,那头羊毛一样厚实打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滚在他胸口,让他看起来有种毛绒动物似的无害。
“什么?——我不理解,”小皇帝慢吞吞地说,他的语气非常稳定,完全听不出任何发怒的迹象,但是旁边的尤利亚子爵已经在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没有顺着那个老东西的意思离开这里了,“您说他们遭遇了……袭击?在黑海?”
“是的,陛下。”
“可是我记得,黑海上并没有能够与加莱海军对抗的正规军队,罗曼的海军主力还停在港口里,这是我们早就侦查过的。”皇帝的声音堪称温柔,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越是温柔,一会儿发起疯来就越是病态。
财政大臣镇定自若,能被同僚们选出来报告皇帝这个坏消息,除了他人缘很糟糕之外,当然还因为他本人面对这样的场面有点应付经验:“并不是任何一个王国的正规军,陛下,他们旗帜杂乱,没有统一的制服,船只上也都不带任何徽记,根据海军上将的判断,他们应该是活跃在黑海的海盗。”
弗朗索瓦愣了一下。
黑海是一个十分混乱的地方,谋杀、劫掠在这里时刻上演,文明的律法对它没有丝毫约束力,弱肉强食就是这里唯一的法则,海盗们与大自然搏斗,一年四季流浪在海上,每一个国家都将这群祸害视作眼中钉,一旦他们上岸,等待他们的就是菜市场里的绞刑架。
海盗们没有忠诚,没有信义,他们不效忠于任何一个国家和君主,只忠诚于永恒的金币,好一点的海盗会收取过往船只的部分钱财,而罪大恶极的那些海盗则会杀掉整船的人,将船上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但这是针对商船来说的,哪里会有海盗去打劫正规军队的?尤其这军队还是加莱帝国的海军——除非这个海盗头子的脑子被前一晚的啤酒泡发了、又被几吨咸鱼拍在了脸上。
然而这么荒唐离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您说,我的军队,被海盗,劫掠了?”弗朗索瓦缓慢地、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事实。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尤利亚子爵不着痕迹地收回了刚刚还放在皇帝臂弯里的手,并且端庄地坐直了身体,而财政大臣则深深低下了头。
“很抱歉,陛下。”
他们都以为小皇帝马上就要暴跳如雷,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顿时毛骨悚然,有一种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
“真有意思,”弗朗索瓦自言自语,“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