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花花盘硕大丰厚,花蕊的浓红向四周扩散,最终变成素雅的白,拉斐尔转动花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心里却暗暗警惕了起来。
“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梦。”拉斐尔的语气一如往常。
他有点反感这个话题,就像是讨厌人触碰已经生长在肉里的刺,下意识地要转移话题:“……加莱的圣鸦情况怎么样?”
费兰特发觉了他的反感,顺从地配合着回答:“和你之前的预想差不多,加莱境内的商人在慢慢减少,他们对边境城市的掌控力度加大了,他们可能在做战前准备。”
他用了更为委婉的“可能”,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猜测就是事实。
拉斐尔在喷泉前停下了脚步,他盯着喷泉池子里粼粼的流水,仿佛下了一个决心:“让尤里乌斯过来见我。”
他随手将那朵花放进费兰特手心,看进那双深蓝的眼睛:“你知道我要跟他说什么,是不是?”
费兰特默不作声地握住了蔷薇花梗,没有回答。
他知道吗?费兰特拿着这朵花走在幽深的回廊上,冷冷地嘲讽地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阿淑尔是他亲自带着通过密道送到圣座面前的,甚至她现在还藏身在他布置的据点里,他又不是傻子,总能通过教皇之后的行动有一些自己的猜测。
他不关心冕下的身世,也不关心冕下将拥有什么样的权势,他只关心冕下本身——但或许……费兰特心想,冕下不会高兴自己“猜”到了这些的。
尤里乌斯找到拉斐尔时,年轻的教皇正坐在他的私人图书馆里。
图书馆的光照很好,头戴连接着白色长头巾的三角帽的修女们正在清理图书室内大理石花缸里的花,将浸泡了一天已然有些枯萎的花束取出来,仔细地捞起浮在水面上的花瓣,然后将新采摘的大捧鲜花一支一支地插进去,严格地调整角度,提着球形驱虫香炉的修士则绕着书架一圈一圈地行走,防潮驱虫的苦艾气味漂浮在空气里,玻璃穹顶上落着红松树的枝叶,上面有小松鼠轻盈地跳跃着。
教皇坐在靠近穹顶的那层书架边,用彩色玻璃拼成天使画像的花窗里透出七彩的光,绚丽的彩光落在他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上,透出一种妖冶古怪的美感,这种美在庄严寂静的图书室里有些异样,宽松的白色长袍逶迤垂落在他身边,像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白鸟孤独疲倦地栖息在高高的枝丫上。
他好像随时都会摔落。
尤里乌斯无法遏制自己这种古怪的想象。
“那里很危险。”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各种鲜血喷溅的场景,但尤里乌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他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上方脚下空落落的教皇,图书室空旷而拢音的设计让他不必用力,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整个图书室回荡。
修女们放下最后一枝花,爱怜地将花朵朝向教皇的方向,然后深深地向上方的教皇行礼,鱼贯退出了图书室。
最后一个人离开时,轻轻在门上悬挂了一只铃舌为小翅膀的金色铃铛,象征着教皇正驾临此地,非召勿入。
拉斐尔腿上摊着一本书,距离遥远,尤里乌斯看不清封面的文字,拉斐尔并没有在看书,而是侧着脸,安静地看着花窗外的景色。
他瘦了很多,年幼的经历和少年时期的提心吊胆摧折了他的身体,拉斐尔一向比同龄人偏瘦,但这次他瘦得更明显,原本算是合体的衣服挂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像是白鸟长了一身过度丰盈华美的羽毛,让人恐惧于它是否会被这一身华羽给压垮。
“这世界上有哪里不危险呢?”拉斐尔轻声回答,他转过脸,低着头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秘书长,每句话都意味深长,“走在路上的人可能被马车撞死,躺在床上的人可能中风而死,能够预见的危险才是最不需要担忧的危险。”
尤里乌斯看着他:“那么你是要尝试一下从天上坠落的危险吗?”
他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袖子,展开双臂,小臂上流畅起伏的肌理线条优美,随着他的动作伸展:“来吧,拉法,让我接住你。”
拉斐尔微微向前倾斜身体,他下方有大约七米的高度,尤里乌斯能不能接住他不一定,就算接住了也是双双身亡的结果。
“噢,”拉斐尔古怪地翘起嘴角,“你好像在邀请我殉情。”
尤里乌斯深紫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铁灰色长发泛着如同银子的光泽,他伸着双臂,神情不变:“那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太超过了,拉斐尔心想,他虽然有想要利用尤里乌斯情感的想法,但这样的对话也有点危险了。
“你不应该对圣座说这样的话。”拉斐尔最终说。
但他的姿势始终没有变化,像是一只轻盈地踮脚在水池边的天鹅,矜持地准备试探水的温度。
“世界上有很多不应该的事,但是都有人会去做。”尤里乌斯用拉斐尔自己的话回应道。
拉斐尔仿佛无声地叹了口气,他静静地与尤里乌斯对视,良久之后,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