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舟同样一身白衣胜雪, 左襟上绣着一枝与那日分别时一模一样的梅花,矜贵而温柔。
他走到韩岁岁身边,俯下身,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过一会儿, 道:“有些发烫, 等会儿回去先吃一副药, 再睡上一觉, 就可无虞了。”
俯身时掉落的发丝触到韩岁岁的脸上,带来一阵痒意。
她这次却没有玩闹的心思, 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江随舟, 看到他眼睛里的谴责和关切, 喉间哽咽:“我很想你。”
穿越许久,她最想念的人,原来还是江随舟。
想念那时候在幻境中悠闲散漫的时光,想念江随舟牵住她手腕的温度,甚至想念穿越第一天时,江随舟递给她炽光符时看似温和实则冷漠的眼神。
——那时他总归在身边。
江随舟点点她的额头, 如同幻境中每一次她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点菜却又挑东挑西时,江随舟再多的无奈,都会化作这样一个动作。
他靠近时身上总会有一抹霜雪般的气息,却又似带着阳光的暖意, 只让人觉得温和清静,不带半点冰寒疏远。
此时亦是如此。
那时她只觉得江随舟的动作惊跑了她的睡意, 此时却觉得无限的怀念与眷恋。
韩岁岁凑过去挨住了他的袖子。
她喃喃道:“我真的很想你。”
江随舟一怔, 然后轻声应道:“我知道, 我也很想你。”
韩岁岁看着他, 眼睛里含了泪:“我终于知道,你是对的。”
江随舟抚着韩岁岁头发的手指一顿,疑惑道:“什么?”
韩岁岁努力抬起了手,她拂过江随舟的袖子,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手指上的血色凝固了又添新的,黑色中蕴着红色,她把手搭上去,江随舟手腕上的温度传来,皮肤上却没有一丝痕迹,仍是如雪般白皙。
迎着他不解的神色,韩岁岁看着他,道:“我喜欢你,江随舟,很喜欢很喜欢。”
江随舟的面容却渐渐模糊下去,他似是仍然在笑,又似皱起了眉头。
渐渐的,这道如霜雪般温和从容的身影慢慢淡去,从发间的玉簪到领口的绣纹,最后是他尚带着温热的手腕,一点一点,消失了。
唯独指尖似乎仍然留有那抹温度,温热而令人眷恋。
她一早便知道,他是假的,是她的一场幻梦。
江随舟从来不知道她叫韩岁岁,他喊她时,总是叫她“言瑶”,温润清透的声音,尾音微微低下去,是江随舟独特的声调。
从他喊她“岁岁”时,她便知道了。
却仍舍不得戳破。
大约最后消失,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若是自己告白,江随舟会作何反应。是眸子里蕴着笑意的接受,还是皱着眉头拒绝,抑或者不着痕迹的疏远。
她不知道,所以江随舟便散了。
这一刻,韩岁岁心里有多少犹豫不决,就有多少坚定不移。
犹豫于再见之后如何相处,坚定于从这个牢笼中逃离。
一味躺在这里等别人来救,抑或是就此任人宰割地死去,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明白了江随舟为什么一直逼她学剑诀,学符篆,甚至学着战斗。
——因为云澜大陆从来都不是一片和平、花团锦簇的乐土,而是处处争斗不休、黑暗与晦涩悄然滋长的世界。
算不上炼狱,但若毫无还手的余地,便会和这里悬挂漂浮的人皮一样,静悄悄死在谁都不知道的阴暗牢笼里。
又或许像是安城的将士与百姓,因为不够敏锐、没有靠山,最终沦为被放弃的牺牲品,死后仍然饱受怨气折磨,化作阴鬼,生死不休。
这样一个世界,江随舟已经递给了她剑刃,她便要接过来,好好用。
韩岁岁含着泪睁开了眼睛。
而在这处牢狱之外,秦兰卿、柳潆与封开霁也在找韩岁岁。
距离那晚韩岁岁被抓,已经过去了三天,几人的信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削弱,到现在,即使是开始时信誓旦旦说韩岁岁还活着的封开霁也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聚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面前是一个绘制着红色朱砂画成的法阵,光芒散去,紧闭着眼睛的封开霁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柳潆道:“已经是第七个迷梦了,还是没有用吗?”
封开霁擦去额头上的汗,道:“又是亡魂。”
迷梦之法只能对生魂用,若是亡魂,自然无法入梦。
他眉头紧紧蹙起,道:“言瑶并不似我们以为的那般弱,她必然还活着,我们再找下一户人家。”
柳潆没见过封开霁这样遮掩不住着急担心的时候,那时在阴骨林的破庙里,神像眼睛被毁,但力量仍在慢慢聚集,庙内的阴鬼聚成了一团巨大的阴怨之气,杀死了许多同门,最后只剩了他和封开霁两人。
即使到了那个境地,封开霁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表情。
现如今,他身上的傲气似乎全然被焦急取代了。
柳潆抿唇,问他:“你……不休息一会儿吗?”
他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担心言瑶?但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
正好迷梦之法对神魂之力消耗极大,即使没有受到反噬,施术者也会觉得无比疲惫,连用七次,已经算得上极限了。
封开霁摇了摇头,他看了柳潆一眼,道:“言瑶是我们的同门,不,更确切来说,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是一起出来查案的,自然也要完完整整回去。”
他又道:“即便她只是言氏庶女,也是我封开霁承认的同伴。”
柳潆在意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沉默一会儿,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封开霁脾气原本就冲,此时心情又十分焦灼,闻言直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计划是我们一起定的,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