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到来似乎与韩岁岁关系密切,毕竟她每天的工作都是围绕这场战争的准备进行的;但似乎又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丝毫感受不到风雨来临前的紧张与凝重,反而因为医馆的工作太过按部就班,让她克制已久的拖延症重新发作起来。
早上7、8点钟到医馆,把厅堂里简单打扫一遍,然后开始煮茶或者绿豆汤。
10点钟左右就完全清闲下来,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活计,如果没有,就可以拿着蒲扇坐在院子里看大夫们炮制药材。
——其实主要是发呆。
亮得近乎透明的阳光从厅堂墙角的绿色藤蔓枝叶中落下来,微微尘土便在光中翩然起舞。韩岁岁看着藤蔓边角圆润可爱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脸上糊着蒲扇,一点一点看光影偏移。
安城原本肆虐的风沙在安置了防护罩的医馆后院里风平浪静,时光显得悠闲而漫长。
好半晌功夫,韩岁岁一看时间,立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厨房里,将仍然散发着白色热气的茶水一舀舀添到大桶里,然后将木桶放在板车上拖到院子里。
茶水早就送过一轮了,并没有几个大夫有空来喝,这也是为什么韩岁岁敢把时间一再延后的重要原因。
崎生观察翠花婶的“懒惰”已经有几天了,他忧心忡忡道:“翠花婶,我给你把把脉吧,行动迟缓,精神不振,可能是脾气虚弱,抑或是湿气太重导致的,需要好好调理。”
韩岁岁自家人知自家事,立马摇头:“我没事,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崎生这一提,韩岁岁又精神两天,但到第三日,便会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她心知这里并不是真正安宁祥和的安城,而是一处虚幻缥缈的幻境,覆灭的结局一直是悬浮在幻境头顶的巨大利刃,于是白天摸鱼,晚上工作。
下班之后都会在安城各处转转,试图寻找些线索。
始终一无所获。
虽然安城表面上是一座再平常不过的城池,但实际却是“夫人”一手建立起来的军事要塞,整座城池如同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在为战争服务。
便如她开始时进入的铁器铺,里面的老妇人原本只做诸如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但夫人下令之后,也做起了□□硬刀。铺子里每日都有打铁声不绝于耳,锅炉里灵石燃烧的明亮光芒一刻不停,就连打铁所用的灵器,都由平时的一只变作了十只。
不止这一家,几乎街上所有的店铺都在为战争的到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韩岁岁看着这一切,心情却似云朵飘飘然落不到实处。
她其实并不是很懂。
就在韩岁岁已经要渐渐习惯战争将临时,晚上回家便在栅栏门的锁边看到了一张漂浮着的字条,形似信封,上面写了一个飘逸的“江”字。
是一封告知她战争已经避无可避的信笺。
江随舟说,这几日他翻找了城主府的所有卷宗,发现自从上一任知州上任之后,安城的补给就大不如前。这次的战争,并不是安城主动发起的,而是西洲的风羽部因为煞气侵袭、灵山枯竭,所以进犯云朝边境。
这一战是守非攻。
夫人早早给知州去了信,但知州的态度却有些模棱两可,恐怕并不会出兵救援。
他来信问韩岁岁,是不是要离开安城。
信笺由法术写成,她若是想走,在上面写字即可,他自会知晓;若是不走,便点一下信笺。
韩岁岁站在栅栏门前,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衬得面前信笺的幽光越发明显,如同黑夜之中的点点荧光。
这处幻境处处真实,韩岁岁在蚊虫的嗡鸣声中随手拍了拍脸颊,半晌,叹了口气。
而在城主府中,江随舟坐在桌前埋首于卷宗之中,卷宗高高叠起,几乎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在缝隙之中看到桌后有人。
展开的书卷上,一行笔墨快速化成字迹,写完之后再盖上印章,一份工作这便完成了。
他抬起头,感应了一会儿,于半空之中浮现出一张亮着荧光的信笺,看着上面空白的部分,微微叹了口气。
待又写完一份,再抬头看看。
这次终于看到信笺上有了回应:上面写了两个字——“保重”。
江随舟怔然,心里有些莫名的暖意,随后笑了笑,顺手把信笺收了起来。
韩岁岁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信笺,推开门回了家。
她觉得有些苦恼,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江随舟。救命之恩是一回事,人之本性是另一回事,就比如她,之前受江随舟炽光符之恩,就一定要报答,但实际上呢,她怕死怕疼的厉害,根本不是看上去的样子。
江随舟……她总觉得他看上去温和温柔,实际上却像是一头狡诈的大狐狸,稍不注意便可以把人连骨带皮一块吃掉。
就比如他刚才信笺里所提,绝不是单单翻阅卷宗就可以得知的——战事就在眼前,其中局势变化,哪里来得及记到卷宗里?
必得是得了夫人信任,或是其亲信的信任,才可以把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但之前韩岁岁打听过,应管事只是城主府一个再小不过的管事,平日只管城主府私库的药材,算是个再闲不过的职位。能知晓战事细节,必然不是因为应管事原本的身份,而是不知道江随舟做了什么。
心机城府可见一斑。
可是……韩岁岁也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他所做之事却又处处对她有益无害。
复杂。
韩岁岁纠结半天,还是决定顺其自然,本性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出来的,慢慢来吧。
再然后,战争猝不及防地,以它最残酷的模样,走进了韩岁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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