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敲响,更漏声声催,在初历新丧偌大的寂静如死城的咸阳宫,更显幽深惧怖,外面几“只夜枭长鸣凄厉,秦章仪快步拐进地牢,红河轻道:“三公主这是做什么?自己和母妃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顾大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秦章仪缄默,地牢黯淡的烛光透过栅栏映在她绝色的脸上,只觉得晦暗不明,似是她如今的态度,不阴不阳,不明不暗,直教人捉摸不透。
虽是炎炎夏日,晚间夜风依旧冷冽,在外站了半盏茶的功夫,便通身发寒。她只道:“你去吧,一会儿九千岁醒了不见我,只怕又要发脾气了。”
她闪身进了内间,全然没看见身后的红河狠狠咬着牙,眼底尽是心疼。
先帝在世时,被捧在手心疼爱的兰章公主,如今竟要委身一介阉党才能苟且活命,他若是九泉下有知,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被太监霸占,定后悔把谢必安这只阉狗一手提拔到如今这个地位。
绕进内间,却见谢必安身披月牙白缎面锦袍,一头墨发随意散落肩后,正端坐在黄梨木书桌前批阅奏折,暗黄烛光下,纤白的手指如上好的羊脂玉,他通身泛着淡淡的光华,像一幅美轮美奂的古画,眉眼间哪里有半分疲倦之色。
秦章仪眉心狠狠一抖,正巧谢必安听见门口的动静抬眼看向她。
“回来了?”
他只抬眼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用朱笔在烫金暗红奏章上批阅,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秦章仪全身不受控制的剧烈一抖,没正面回答,反而不由分说走过去,像只猫似的强硬蹭进谢必安的怀里:“千岁大人,外面好冷,你摸摸本宫的手,冻得冰凉。”
这样说着,她攀上男人的脖颈,双手置于谢必安脖颈间,双手感受着他灼人的体温。
倚靠在他的胸膛,她暗自腹诽,怪道被阉了,体力这么好,竟还能爬起来批奏章,定要好好冰他一冰。
谢必安被她这么一闹,没法批阅奏章,便放下朱笔,把她两只细嫩如白鸽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口取暖:“这样好些了吗?”
他的声音不似寻常男子般低沉,反而带些别样的柔情磁性,秦章仪贴在他胸口,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温顺的也顺着他的话往下道:“暖和多了,还是千岁大人宠本宫多些。”却是丝毫不提刚才出去见秦青阳的事。
她不提,谢必安也忍着不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谁都不先开口。
想来今儿陆侍郎被千刀万剐,就是在朝堂上参兰章公主用度奢靡,一日千金的缘故,若是让这人知道顾云阔的事,必定如秦青阳所说,定会明里暗里整治整个顾氏。
这般想着,秦章仪暗地里扶额,不过是个死太监,他这般占着自己又有什么用呢?还看的这么紧。
默了半晌,谢必安伸手轻轻揉捻她的耳垂,淡淡道:“夜深了,明儿是师父的六十大寿,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到场贺寿,早起不说,怕是还要累上一天,我让丫鬟送公主回去。”
两个人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这么长时间他却从不和自己同床共枕,即便有时两人闹到深夜,他依旧坚持让宫人将自己送回自己宫内,几百个夜晚,无一例外,不用想也知道为何。
他决定的事向来不会更改,秦章仪偏偏故意抓着他胸前衣领哼哼唧唧撒娇道:“不要,母后没有了,父皇也没有了,我害怕,我怕极了,我想和千岁大人待在一起,我想一会儿和千岁大人一起回听政殿。”
谢必安无情握着她白皙羊脂膏玉般的皓腕将她的手扯下:“公主不要任性,这不合规矩。”
此话一出,秦章仪几乎要讥笑出声,他们二人还有什么事没干?如今说这等事不合规矩,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撇撇嘴:“都怨千岁大人,你如今身处高位,万人之上,文武百官自然处处巴着你,按着规矩,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过寿哪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得百官贺寿,还不是看朱公公的徒弟是你,众臣不得不给您这个面子,这才得了这么大的排场,害得本宫也要去给朱公公贺寿,明儿折腾一天。”
谢必安轻笑一声,忽的凑在秦章仪耳边道:“臣今日若爬不上这位置,又怎么能爬上公主的凤床呢?”
他的热气喷洒在美人儿的脖颈间,秦章仪顿时汗毛倒竖,心头一阵恶寒,不动声色的坐直身子,装作好奇的指着桌上散落的明黄绢纸道:“这便是今年恩科前三甲的试卷吗?”
谢必安点点头,忽的抿紧嘴唇,食指指节在其中一份上敲了敲,淡淡吐出八个字:“针砭时弊,字字珠玑。”
秦章仪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去,却见这份试卷的署名为陆寿昌,回想了一阵,蹙眉问道:“此人不是士族子弟,怕是寒门出身?”
“确是一介布衣,不过后日放榜,此人便是今年的状元郎,算是登云踏月,一朝上青天了。”
觑着眼前这人蹙紧眉头,脸上似笑非笑,秦章仪不动声色挑挑眉,暗暗咂摸出他怕是对这状元郎有些不满。
大致扫过试卷,却见满篇激昂慷慨,评论国政,当真是言辞狠厉,毫不留情,怪道谢必安不喜,上位者中,能有几人喜欢这话?
这陆寿昌还真是不怕死,敢这般答卷,好在是遇到谢必安,若是那帮老古董,他怕是一条小命都保不住,何谈一朝状元郎呢?
这般想着,她的纤纤玉指在他光洁的下巴上点点,慵声笑道:“朝廷历来有给恩科前三甲赐婚的传统,这人才识是有了,容貌若是不差,给本公主做个面首也不错,来日我和他生一窝小状元。”这般说着,她恶趣味的晃晃谢必安:“千岁大人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