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知道,余老儿折腾半天,又是送酒,又是讲古,为的便是这一刻。
余老儿叹息着,从酒坛中把竹根捞了出来。
一遇到风,竹根立刻褪去了仅存的一点碧绿,彻底变得黄扑扑的,完全不起眼。
余老儿将竹根放在嘴巴里面大嚼。
陈阳看得分明那竹根就像是嚼过的甘蔗一样,全是粗糙的丝,比那还要硬的样子。
余老儿却生嚼了半天,硬生生地将其吞了下去。
他一口老牙上,全染上了一层殷红,那是血的颜色。
余老儿砸吧着嘴巴,似在回味,叹息道:“这竹根香酒,世世代代,都是我们这一支在种植,在酿造,却世世代代,没有人尝过它是什么味道?”
“酿这个酒难啊。”
“一根根碧竹,全是一代代人的心血,最后却经常挖不出一节的竹根。”
“每一坛竹根香,只有家主能动用,是我们余家最重要的资源。”
“从来不曾假手到别人的手中。”
“别说是我们这一支种竹子的旁系,就是嫡系,也没有一个人喝过。”
“只有家主独享。”
陈阳神情一点一点地凝重了起来。
他隐约把握住了什么。
余老儿的话,还在继续:“我们这一支,在上上上代,终于找到机会,偷偷藏了一截竹根下来。”
“也没别的念想,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卖家族,只是想着万一有机会,也尝一尝这竹根香的滋味。”
“总不能种了一代又一代的竹子,却连竹根香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吧?”
“一直没有机会啊。”
余老儿拍着大腿,老泪纵横:“我的爷爷等了一辈子,没等到;”
“我的父亲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
“小老儿本以为我这一辈子也等不到。”
“竹根香的基酒,那是只有家主一脉才懂得怎么酿造,家主现用现酿,压根找不到机会。”
“今天,总算让小老儿找到了空子。”
“哈哈哈,这竹根,呸,一点都不好吃。”
陈阳脑海中“轰隆”一声,如有惊雷炸响。
他听懂了。
东风余家的家主余大海,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也在铜绿山上。
就在冥石矿场里面。
陈阳脑子一转,想到了他观察矿场地形时候看到的一处别院,问道:“竹林小筑?”
余老儿点了点头,还在笑,似乎为自己能尝到那竹根的滋味感觉到很是得意。
陈阳正色起身,对着余老儿拱手一礼:“多谢余老。”
他这个感谢是真挚的。
东风余家的家主余大海,修为天赋不见得就比余秋锋好多少,但这可是一个修仙世家的家主。
上百年
的修持不是开玩笑的,一个家族的积累也不是等闲,更遑论东风余家这种有根底的家族家主,掏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不奇怪。
陈阳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这个余大海突袭,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想要无视这样的人物,至少也要是阴魔宗内门的内景境弟子,方才有游刃有余。
也就是说,至少要是上官青这种人物,才能将余大海不放在眼中。
陈阳,还差着段位。
但,
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知情下,又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余老儿这个消息,在陈阳这边,比一座山都要重。
陈阳行礼,余老儿却没有大刺刺地受了,而是忙不迭地爬起来,深深地鞠躬回礼。
他叹息着道:“小老儿其实也不想做这样的事情,毕竟,小老儿也姓余。”
“只是,陈供奉你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皆口称余老,以礼相待,小老儿这辈子见过这么多的修仙者,家族里的,供奉里的,只有陈供奉一人,是真正的把小老儿当成平等的人在看。”
“便是之前的陈望供奉,亦是不如。”
陈阳有些诧异,又有些恍然。
陈望其实是修仙者中难得的好人,只是他是居高临下的悲悯,本质上并没有将普通凡人跟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天长日久
的相处,这点心态,怎么可能瞒得过人老成精的余老儿。
陈阳跟陈望,跟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他哪怕掌握了强大的力量,依然不觉得跟其他人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恰似在地球上,哪怕是风云一时的二马一王,也没有人真正将他们看成超人,他们自个儿一膨胀,立刻就要被打缩头。
兴许,很多年过去后,陈阳的心态也将发生改变,但在此时此刻,依然没有。
陈阳没有在这个问题时候纠缠,若有所思地问道:“敢问余老,这竹根香作何用?”
他是真的好奇。
余家千辛万苦,举族迁移的时候依然随身携带的灵根。
家主亲自掌握的基酒配方。
只有家主能动用的灵酒?
这怎么看也不是等闲!
昔日,阴魔宗翻遍了余家各个层次人物的记忆,其中未必没有这个竹根香灵酒。
只是出手的大能不以为意,不代表陈阳就能不在意。
余老儿露出得意之色,眯着眼睛道:“这竹根香,是我们余家这么多年来,能屹立不倒,成为郡城四大家族之一的主要倚仗。”
“只要服用了它,视服用数量多少,决定持续多长时间。”
“在那段时间里面,只要立足大地,就如竹子在扎根这方天地。”
“脚下的矿脉、水脉、灵脉,将如肉
眼所见一般,清晰地浮现出来。”
“只要不受致命的伤,更能从地脉中汲取生机,如竹子一般坚韧,不断地恢复。”
余老儿每说一句,陈阳的眼睛就瞪大一分,到最后,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简直夸张!
陈阳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余老儿敢说这是东风余家屹立不倒的根本。
人有旦夕祸福,有马高镫短,家族也是一样。
起起落落,终究难免。
但是有了竹根香灵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