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
阴魔宗外门山门外,老外门弟子仰望着阴鹤背上载着陈阳,冲上云霄不见,口中感慨不已。
饲养阴鹤的弟子撇了撇嘴,道:“老哥哥何必如此作态呢,师弟给老哥哥走个后门,不需要重新排队。”
说着,他就要进去芦棚里面重新牵一头阴鹤出来。
老外门一把拽住他,递过来一个酒葫芦,笑道:“小师弟你何必假装听不懂呢?那是阴鹤的事吗?”
饲养阴鹤的外门杂役弟子不见外地接过酒葫芦,咕噜噜地一大口,吐出一口带着果香的酒气。
他喝了一口后,没有递还,而是咕噜噜,咕噜噜,又接连灌下去两大口。
从喝酒时候葫芦里发出的动静不能听出来,偌大一葫芦酒,这就差不多了啊。
老外门眼睛都直了,直溜溜的盯着饲养弟子,自个儿喉结上下,像是也在大口饮酒一样。
那肉疼的样子,一眼可见。
“够了够了,给老哥哥留上一口。”
老外门忍不住喊出声来。
饲养弟子嗤笑一声,把酒葫芦扔了回去,也不急着去牵新的阴鹤,拉着老外门在芦棚边上坐了下来。
老外门小口抿着葫芦里面的酒,叹息道:“让师弟见笑了
,老哥哥就是不死心呐。”
饲养弟子继续嗤笑:“有什么好不死心的,老哥哥在外门这么多年,见得还少吗?”
“记得以前在丙七号房有一位老师兄,在师弟我刚入门的时候,他正好要下山,谋个外放位置,准备放弃道途了。”
在阴魔宗,外门杂役弟子到了年限,继续留在外门当中,不仅仅得不到宗门供养,还要不断地完成任务,以获得留下来博取万一希望的资格。
饲养弟子口中的老师兄,眼前的老外门,皆是这种情况。
真正能有万一机会,得以进入内门,续上道途的少之又少,不然怎么称得上万一呢?
这个万一,是万中无一。
最终,他们无不得乖乖地下山,谋求一个外放镇守的位置,然后守着某处道观、义庄、矿产,了此残生。
有点志气,有点资源,有点门路的,则在外放的时候,寻求一个建立家族的机会,从宗门获取一些制式资源,在寻一个好地方,建立一个修仙家族,疯狂纳妾诞生后代,再一代代地送进宗门。
这也是阴魔宗,乃至于整个大世界里宗门主要的弟子来源之一。
老外门好奇地问道:“那位老师兄说了什么让你小
子念念不忘?”
饲养弟子叹息道:“他说:
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比跟狗还要大。”
老外门脸上的酒气,几乎冻结。
乍听就是一句戏谑,细想起来,却悲从心来。
按这句话的说法,他,乃至说出这句话的老师兄,还有面前的饲养弟子,不就是那条狗吗?
什么才是人?
刚刚乘鹤下山的那位外门新晋风云人物,才叫人!
老外门不自觉地手上用力,原本还宝贝得很的酒葫芦捏得嘎吱作响。
良久,他一样叹息道:“你们都不知道,当年沈浪大师兄刚入门的时候,我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养着搞不好是同一批的阴鹤。”
“当时老哥哥我还倚老卖老,好为人师,教了沈浪大师兄怎么跟阴鹤相处,说了坊市里面一些常见的骗局,让他一个小孩子家,莫要贪便宜上当受骗。”
饲养弟子好奇地追问:“居然还有这等事,然后呢?”
老外门苦笑道:“然后就是沈浪大师兄一飞冲天,老哥哥我还在泥里面挣扎。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好在大师兄心善,记着昔日善缘,后来老哥哥我年限到了,想要留下来,还多亏大师兄说了一句话。”
饲养弟
子没有再问“然后”。
还能有什么然后?
这就是最好,也是最后的然后了。
云泥之别,可不是说说的,云就是云,泥就是泥,再想有交集,难!难!难!
饲养弟子更知道,老外门所说的当年,也没有多少年。
沈浪大师兄才在外门呆了多少年啊?
几年前的老外门,还会倚老卖老,还会好为人师;
几年后的现在,他老态毕露,暮气沉沉,面对新晋崛起的少年天才,却只能谄媚弯腰,不敢与争。
“下山,下山了。”
老外门似乎也想起了同样的东西,长身而起,一把掷下葫芦。
“老子想通了。”
“人跟人是不能比的。”
“对沈浪大师兄,还有那陈阳小子而言,道途,就是一条路,走着走着,就走过去了。”
“对我来说,那就是坎,跳不过去,也爬不过去,陷在里面再不醒悟,就是一辈子过去了。”
“我要下山,娶十八个小妾,生一百零八个儿子,全送进宗门来。”
“我就不信了,没一个能进内门!”
“去休去休,外门二十年,见多少济济群英,鸾翔凤集,又闻多少夭折多少蹉跎,不如归去,拿这张老脸换个好条件,娶妻生子
去喽。”
老外门豁然开朗,放下心中执念,径直返身上山,去寻执事房里熟人,安排外放建立修仙家族事宜。
饲养弟子在后面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宽袍大袖,竟有从未有过的出尘之姿。
“说得真好啊。”
待得老外门背影远去,他方才感慨出声:“其实当年那位老师兄,还说过另外一句话:
一池淤泥,能得莲花几许?
大半骸骨,小半生蛆。”
“无趣,无趣啊。”
饲养弟子回头钻进芦棚里,缩到了一头阴鹤的肚子下面,拿它的翅膀盖住头脸,身子在隐隐地抽着。
那头阴鹤一脸懵逼,拿喙顶了顶饲养弟子。
好半晌,饲养弟子仰起头来,颤声:“道理我都懂,可,可,可我,还是……
不甘心呐!”
他仰起的头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
乘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