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轮盘,凭空浮现。
天上的月轮,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被掩去了光辉,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邪物铜镜,本质是也是器物。
通天宝鉴对它的压制,还可以说是镜族之间,上下之别。
诸天轮回盘一出,就是器物一族上的绝对压制。
邪物铜镜嘎吱作响,像是水火不侵的坚固本体,都在扭着,要被破碎了一般。
一缕玄之又玄,带着怨气的气息,为邪物铜镜主动地逼迫了出来。
它甫一出现,邪物铜镜上就浮现出了一层寒霜,像是冷到霜凝了一样。
陈阳伸出一根手指,让那一缕气机缠绕在他的指尖。
这就是摊主怨施展本命神通,点化器物,以器物自身本体和族群的怨气为凭,点出灵性和异力时候,留下的一缕气机。
“着!”
陈阳的阴神之力飞速地消耗着,凭着那一缕气机,穷搜龙门县十几万人最深的,最浅的,平平无奇的,一切怨气。
陈阳紧闭着双眼,又仿佛在头顶上,开了一对天眼,穷搜龙门县。
他看到:
六岁的女孩在怨,怨父母又生了一个弟弟,夺走了她所有的关注和宠爱;
一岁的婴儿在怨,怨母亲再不肯给它喂奶;
十几岁的少年在怨,怨隔壁女孩眼睛里全是邻居年长的书生,正眼都不看他;
初为人父的年轻人在怨,怨母亲鼓动着他生孩子,说好了你尽管生,她来养,实际上抱了几天累得不行,索性不闻不问;
中年男人在怨,怨老妻唠叨,孩子不听话,老父把着棺材本不肯支援他;
老妇人在怨,在丈夫死后,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因为媳妇儿的冷眼,不敢接她一起住,不敢给一个铜板;
饭馆怨龙门遭劫,病情席卷,生意没得做;棺材铺也怨,怨有人多管闲事,再多死些人就好了,生意就不愁了……
道左相逢,陌生人一个不对眼,便生怨气;
倾盖如故,恩爱夫妻一言不合,相看两厌幽怨……
不管是什么人,何等身份,或男或女,如何年纪,似乎永远地被怨气包围纠结,不得解脱。
陈阳一接触到笼罩在龙门县上空,由无数怨气汇聚起来的怨恨时候,差点为之陷落。
在那一瞬间,他深深地感觉到了什么叫人间不值得。
你苦苦坚持,默默守护的,竟是一个黑暗肮脏龌龊如此的世界。
在陈阳险些为之陷落的一刹那间,他脑海当中观想出来的元始
天尊,淡然地一挥玉如意。
陈阳的心神,陡然一定。
这一定,不是强行镇压下来的安定,而是豁然开朗般的看透。
他突然就明白了。
六岁的小女孩儿怨弟弟分走了爱,可是过了这一个刻的心情,她就会觉得弟弟可爱,用心地照顾,乃至在长大之后蜕变成扶弟魔一般的存在;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为隔壁女孩的选择生怨,转眼间,又可能为另外一个女孩动心;
老妇人再是不满,中年人的儿子偷偷摸摸地塞过来几个铜板,露出孺幕又歉疚的笑脸,她就会心疼儿子,担心儿子不好做人;
中年男人冷静下来,在灯光下看老妻,会看出她年轻时候娇俏的样子,孩子再不听话,终究也是自己的种,老父把着棺材本就把着吧,愿他长命百岁,这样午夜梦回还是心中安定,终究还是有一个有爸的人;
饭馆怨完病气,又会回到忙碌里,并为重新变好的生意而欣喜;棺材铺的老板在清闲时候,走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人们平安喜乐,忽然就觉得其实生意不好也没有什么……
……
如此复杂,如此变化,非善非恶,这才是人性。
人就是这样
的。
一念之间,兴许在九幽最深处,十八层地狱仰望;
一念之间,兴许又在九天之上,天上宫阙俯瞰。
这才是人。
陈阳明悟之后,那滚滚的怨气长龙就冲不动他了。
不管是怎么样滔天之怨,他都能在里面看到另外的一面的。
就比如:
陈阳此刻,伸出手,握住了一缕怨气。
在怨气里,他看到了一个年轻时候也曾貌美,现在三十多一点点,就如黄脸婆般的妇女。
她十几岁就嫁给了一个书生,含辛茹苦,上面供养公婆,下面带着孩子,中间辛苦种田,还要照顾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丈夫。
疲惫时候,她也曾畅想过,日后男人高中,带着她和孩子们与公婆,一起搬到首府去,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几年前,男人去赶考,他的老师和同窗都说他是必中的,男人有才华。
街坊邻居都在说,女人有福气,嫁给了一个文曲星,一定可以到首府去过神仙日子。
女人盼啊盼,转过了一年,男人没有回来。
考试早就当出结果了,中与不中,人不能没了呀。
女人虽然是一个人辛苦操持着家,可每天晚上躺到床上,头碰着丈夫的头,她就觉得
什么都值得了。
她不能没有他。
妇人只好自我安慰,男人估计是没考好,没脸面回家。
那就在首府多呆段时间,那里的读书人多,互相交流,下一回说不定就中了呢。
一年,又一年,再一年。
妇人等啊等,等到几个孩子都不小了,依然没等到男人回来。
她就等到了一个同乡传回来的消息,说她的男人考上了状元,然后被招了驸马,压根没提过,也没想起过,在龙门县还有一个糟糠之妻,还有几个孩子,还有高堂父母。
“这不可能!”
“他怎么能这样?!”
妇人在这一刹那,怨气冲天。
她要上首府,她要告状,她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
“你说,她想怎么做?她想那个负心汉,怎么样?”
陈阳的意识,在怨气长空中发问。
伴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