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孟和江楠只是简单汇总户部的账目,就发现了许多问题。这倒不是说他们俩多高明,而是时至今日,户部的账依旧很乱套,将偌大的财税体系,归于一个部,什么都是他们说了算,田赋,商税,徭役,采买,收支……所有大权,都操持在一套人马手里。
毫不夸张讲,这就根本没法监督。
好与坏的差别,无非就是会不会影响国家大政……如果能确保开支有一半以上,落到实处,大约就可以念阿弥陀佛了。
如果到了什么都做不成的时候,差不多可以准备一条绳索,找一棵歪脖子树等着了。
张希孟在过去的几年里面,已经很努力在做事了……他先是鼓捣出了粮食银行,接着发行了宝钞,随后弄出了度支局,最近更是突破了六部的限制,搞出了税务部。
也就是这样,面对着这一次的贪墨,才能勉强着手查一查,不然连想都不要想了。
张希孟好像突然悟了,难怪御史言官那么喜欢从私德下手呢!不是他们不想查正经的事情,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权限,就算让他们去查,他们也弄不懂。
所以就只能盯着一个人的德行使劲儿。
然后这个人的德行好一点,他做得事情也就不差,至于这个人的德行要怎么评价……那自然要看士林清议了。
原来以道德论人,也是有科学依据的,果然看起来明显不合理的事情,竟然也有内在的合理性……
哈哈哈!
张希孟提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江楠抬起头,略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吃面条了。
今天张府的面不错,张希孟宰了一只不产奶的山羊,拿骨头熬了半天,用高汤下面,配上青菜,味道格外香醇。
江楠终于发现,张希孟这家伙,其实也有奢侈的一面,比如杀一只羊,熬一锅汤,最后只是为了一碗面……而且这家伙也很怪异,他时常就会陷入沉思,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咧嘴笑。
有时候去翻故纸堆,有时候奋笔疾书,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还很无聊,比如说在张府的水井里养着几只乌龟,本来是验证水质的,张希孟就很喜欢拿着钓鱼竿,姜太公似的坐在井边。
总而言之,了解越多,就越清楚,这位世人眼里的张夫子,其实就是个略有些稀奇古怪爱好的小青年,真的没有那么了不起。
至少至少他在算账的时候,就出现了好几次疏忽,总而言之,也就是个普通人吧!
“张相,你该督促工部,赶快把门下省衙门弄出来才是,到时候我就能去门下省办公了。”江楠瞧着张希孟闷头吃面,恢复了正常,这才提议道。
张希孟略怔了怔,便道:“也是,不然总是在我府上忙活,也不像样子,公不公私不私,着实不合适。万一……那就更不好了。”他总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但是江楠却是呵呵一笑,“张相,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我就是不想吃面了……就算你是山东人,你也不能天天吃一样的东西啊?”
张希孟也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昨天吃的明明是炸酱面,前天是刀削面,今天这是金丝热汤面……怎么能算一样的东西?”
江楠忍不住笑道:“那你就不会弄点别的?”
张希孟眨巴了一下眼睛,无奈道:“会倒是会,其实什么文思豆腐,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我都会的。只是伱想啊,我要做了菜,就要煮饭,煮饭,就想喝酒……虽说主公不禁果酒,但是毕竟还有禁酒令在那里。”
张希孟的声音明显越来越小,说到底还是太懒了。
“行了,我就给你露一手。大餐要等这边的事情弄完,我先去钓个乌龟上来,熬点龟苓膏试试。”
这位张相公还真是说到做到,立刻就去井边,没多大一会儿,一只面盆大小的草龟就被残忍的扯下龟壳……
还真别说,张希孟的手艺是真的不错,下班之前,伴随着又一批账目的整理清楚,江楠的面前多了一大碗龟苓膏。
江楠尝了一口,很是爽滑,苦涩之中,带着蜜糖的香甜,“张相,你这手艺都能出去摆摊了。”
张希孟得意大笑,“这就叫艺多不压身,不过等搬去门下省,可就不用想了。到了门下省,咱们就能吃皇粮了。现在中书省一天的标准是多少?”
“三百文。”江楠很干脆道:“李相每天三百,朱参政是二百七十,其余最低的,也是一百二十文。”
张希孟略怔了怔,“足够买上百个肉包子了。各部尚书侍郎,其实也不少。给他们这些俸禄,还有一些补贴,都说主公待官吏刻薄,给的俸禄太少。可实际上如果只是吃喝拉撒,如何不够?如果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多少俸禄,又能挡得住他们贪墨之心呢!”
江楠深以为然,用力颔首道:“张相说得太对了,民脂民膏,该让这些人付出代价!”谷毳
张希孟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江楠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忙。
查办贪官污吏,嫉恶如仇,这些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要想顺滑地办了户部,却还要一些准备才行。
真正在他送走了江楠的时候,朱英突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