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交代,算是卸下了老刘的大部分心防。
两个男人,在天台的边缘位置,坐了下来。
我甚至把小腿悬空。
表示我的诚意。
毕竟这种坐姿之下,我不可能发动突然袭击。
老刘,也真正放松下来。
和我一样的姿势。
每人一支烟,迎着风,吞云吐雾。
中间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
就算我是神仙,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出手。
我视线扫过,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这个城市如此熟悉。
却也,如此陌生。
“兄弟,如果刚才你想把我制住,我就抱着你一起跳下去!”老刘喷出一口烟,目光呆滞道。
我的寒毛瞬间竖起。
低估老刘了。
也高估我了。
我本以为掌握了主动。
却没想到老刘一直在防备。
“你不是文静派来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对吧?”老刘斜了我一眼。
“对……”我没矫情,“老哥,你看你脑筋这么清楚,为什么要钻牛角尖儿?”
我扭头,一脸疑惑得看着对方。
老刘道:“小兄弟,我不想连累你,你赶紧走吧!”
“能说说为什么?”我把烟掐灭,“您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坐过监狱的我,对生死的理解,比从前更加深刻。
“其实文成峰文总,对我一直不错。”老刘仰起头,望着天空,“我没什么文化,高中都没毕业,只能出力气。”
“按理说,我这样的,被裁也应该。可是……我,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眼泪涌出老刘的眼眶。
“我老婆每个月药费两千,我儿子的婚房还指望我还贷款,要是丢了工作,我的家就垮了!”
说到伤心处,老刘嚎啕大哭。
“我也想有本事,有知识,当领导,挣大钱……可我……没有办法!”
我默然无语。
网络上的鸡汤,只能骗骗年轻人。
什么努力啊,什么奋斗啊,什么突破阶层的束缚啊!
不能说全错,但百分之七八十都是糊弄人的。
终其一生,能够突破固有阶层的,少之又少。
为什么?
因为这个社会,已经定型了。
各方面的规矩越是完备,普通人就越难出头。
我本来以为我是个异类。
靠着努力和头脑,顺利突破到了中产。
可一个案子把我打回原形。
一切从头开始。
哭着哭着,老刘一咬牙,站了起来。
身后的众人,瞬间紧张。
舒芊芊,一颗心直接揪起来。
“我就是……活不下去了!”老刘道。
中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前一秒,还在想如何努力生活。
后一秒,也许就会被潮水般的绝望淹没。
“老哥,你傻了?”我一脸荒谬得站起身,“你跳下去,你家人就能活下去了?”
“嫂子吃不起药,等死么?你儿子没了父亲,好过么?”
我真是气坏了:“太没责任感了!”
“小兄弟,你不是我,你能体会到我有多痛苦么?”老刘泪水纵横。
“痛苦?”我冷笑,“你是要比谁更惨么?”
“你才三十多岁,你懂什么?”老刘盯着我,跺脚大喊。
我看着天,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下,把老刘也给笑懵了。
“老哥,我本来有我的公司,里面两百多号人,一夜之间,公司到了,我进监狱了。”
“我努力表现,提前释放了,出来后发现,我被我老婆绿了。”
我的脸微微扭曲:“老哥,我倒要问你,我的痛苦你能体会到么?”
“你……”老刘张了张嘴,没吭声。
“我那么爱她,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却跟别的男人上床!”我双眼通红,一把抓住老刘的双臂,用力摇晃,“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恍恍惚惚中,老刘的脸,变成了吴权。
“姓吴的,你倒是说啊!”我,骤然大吼。
老刘腿一软倒在地上。
目瞪口呆。
这一刻,我像是被恶魔附身。
双眼瞪得极大。
我的心中,似乎有火在燃烧。
将我的神智,一寸寸烧成灰烬。
爱有多深,伤就有多深。
这些日子以来,魏洁出轨的伤害,始终被我强行压制。
今天,在这种特殊场合。
我积累多日的负面情绪,终于冲破心防全面爆发。
我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画面,交杂在一起。
一会儿是魏洁和小丫的笑脸。
一会儿是万豪地下车库看到的画面。
一会儿是一家三口出门旅游的其乐融融。
一会儿,是魏洁冷脸提离婚的场面。
一会儿,是监狱里的各种冲突碎片。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欣喜、愤怒、不安、惶恐……
无数的情绪,堵在我胸口。
“哇!”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辉哥!”后面的舒芊芊,吓得尖叫起来。
老刘也吓坏了。
直接愣在当场。
我吐血之后,剧烈咳嗽了几声,胸口反而觉得舒畅许多。
这才慢慢回过神儿来。
“陈辉!你怎么了?”
一声惊呼。
从身后传来。
他缓缓转身。
看到文静震惊的脸。
文总的身边,是十几架长枪短炮。
无孔不入的新闻记者,终于闻风赶到。
我猛然清醒过来、
刚才,我的精神险些崩溃。
如果不是吐出了那口血,我恐怕已经精神分裂了。
好恐怖!
我一阵后怕。
“文总,能说说这次事件的起因么?”一名没有眼力见儿的记者恨不得把话筒怼到文静嘴里。
“文总,刚才我调查了一下,听说是鼎信集团要将三十五岁以上的人员裁掉是么?”
“文总,这样的做法是否违反《劳动法》呢?”
“文总……”
文静来得很急。
根本没有搭理媒体。
而记者们则趁着文静进入广告公司的时候,冲破了保安的防线,跟了上来。
一起上来的还有广告公司要被裁员的中年白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