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京城,心境已然不同。
听闻她离京这几日有不少世家夫人寄来了拜帖,叶蓁蓁从门房那儿拿来一看,发现全是涉案人员家属,对方来意已经昭然若揭。
叶蓁蓁故作不知,含糊地回了帖子,把这件事退了回去,本就立场不同,推诿起来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
几天过去,叶蓁蓁渐渐猜到清渊阁当日之事的原委,崔维桢不愿她太过忧虑,当日之事并未详讲,但其中涉及到大表哥,他还是透露了一句。
“不必担心,大表哥不会出事,他之所以会去清渊阁参加文会,不过是引鱼上钩的诱饵而已。”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透露了大量的信息,叶蓁蓁渐渐确定了不久前的猜测。
清渊阁大火,恪王被大火烧伤,宣武帝震怒,所有涉案人员都被缉拿入狱,这桩在御前挂了号的案子非同小可,崔维桢却对大表哥王世宇的安危毫不担心,显然是心里有数的。
王世宇是饵,谁又是垂钓者,谁又是鱼呢?
崔维桢对此讳莫如深,叶蓁蓁暗暗心惊,忍不住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是谁纵的火?恪王怎么会受伤?”
是你吗?或者说,
是魏王?
崔维桢的眼神复杂极了,眸底的深邃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他的神情似是严肃又似是警告,仿佛在暗喻着什么:“恪王无论如何失德不堪,终究是皇子,无论是谁,胆敢主动残害皇子,都会失了圣眷。”
所以无论是崔维桢还是魏王,都不会在宣武帝的眼皮底下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毕竟在以往的争斗中,他们在宣武帝的心目中都是被迫害后才不得不反击的纯良形象,不可能这次就贸然出手。
那么,这次恪王因何受伤?
是其他王爷?不,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势力伸手到清渊阁,那是恪王的地盘,天底下能够瞒过恪王出手的人并不多了。
想到这里,叶蓁蓁倒抽一口凉气,惊疑不定地看着崔维桢:“难道是……”
“噤声。”
崔维桢捂住她的嘴,阻止了她要脱口而出的答案,严肃道:“君子慎独,不可外道耳。”
在自家府邸、自家房间内都如此小心,可见崔维桢谨慎到何种地步,当然,那位不能言说的对象已经呼之欲出。
叶蓁蓁深呼吸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平复下心中的滔天巨浪,都说虎毒不
食子,但是在皇权面前,所谓的血脉亲情不值一提。
清渊阁之乱,包括崔维桢和魏王在内,所有人都是棋子,执棋者,自然是至高无上的那位掌权者。
也只有他,才能掌握所有人的命运。
叶蓁蓁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悲凉:“接下来会如何?”
“很快就知道了。”
确实很快就知道了。
恪王受伤,宣武帝以结党私营、伤害皇嗣等罪名缉拿相关人等,这个罪名非同一般,若以严重论罪,判处死刑也不在话下,各家现今乱成一锅粥,四处找关系求情,希望能渡过此劫。
崔维桢故意让叶蓁蓁留在庄子,就是为了躲避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第二天大朝会,王家当代宗主王君慎上乞罪书,直言长子糊涂犯下大错,甘愿向朝廷纳税以赎罪过。
王家的态度让宣武帝龙颜大悦,当场宣布王世宇无罪释放,并任命王君慎为苏州知府。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纳税,这个做法所有人都不陌生,当初各大世家分宗,归顺朝廷的那些分宗主动缴纳赋税,其中包括:摊丁入亩,按照田赋缴纳赋税,释放佃户私
有,佃户从此承担田赋和徭役等等。
破而后立。
他们以损害自身利益为代价,得到了雄厚的政治资本,正式进入了朝廷的政治核心。
如今太原王家也走上了这条路,如何不让满朝文武震动?他们震撼的不仅仅是王家壮士扼腕的果决,而是嗅到了背后潜藏的危机。
如今世家成为朝廷的囊中之物,处理完世家之后,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已经有官场老油条看出宣武帝背后的权谋,疾言厉色出言反对宣武帝的旨意,其他人不知看出还是没看出,作为利益相关者也跟着党首一起反对,然而他们的反对并没有效果。
宣武帝大权在握,乾坤独断,朝臣很难阻止他的决策,最重要的是,如今朝廷獠牙未出,他们作为局外人,压根没有多少底气和立场去干涉这件事
大朝会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一部分朝臣神色凝重,面对崔维桢时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已经有人反应过来,这项针对世家、未来极有可能针对勋贵的措施,前前后后都少不了崔侍郎的影子,他极有可能是这项变法的主张者。
崔维桢早已经料到有这么一天,淡然处
之,不管波起云涌。
朝中的波云诡异叶蓁蓁无从知晓,但陡然减少的拜帖还是让她有所察觉,等待许久的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叶蓁蓁奇迹地没有惶然,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坦然。
这一天终于来了。
崔维桢仔细观察妻子的情绪,见她一如往常,仿佛未曾受此风波的影响,心中滋味酸涩难言,愧疚、欣喜、骄傲、感动……等等各种情绪纷涌而来,他从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只是觉得亏欠了妻子。
“傻子,你我夫妻一体,哪来的亏欠?”
叶蓁蓁笑看着他:“哪怕是与天下为敌,我也愿意陪着你。”
崔维桢大受震动:“我绝不会让你身处此等境地。”
那只是最坏的打算。
经过多年循序渐进的经营,崔维桢变法虽然触犯了不少勋贵的利益,但也得到不少清流的支持,特别是魏王一党,同属一条船上,万万没有让崔维桢独挡枪箭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宣武帝的支持才是最有力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