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建国三百余年,经济文化高度发达,四方来贺,八方来朝,京城常住人口有百万之巨,其中繁华可见一斑。
因此京城每一日都是热闹的,坊市之间人潮涌动,百姓商人来往穿梭,有轱辘的车辆,有吆喝的货郎,有折柳的离人……这里每天都发生着数不清的故事,上演着数不尽的风流。
繁华的西市中,走着一位身穿宝蓝色长衫的少年。
少年的身量并不高,唇红齿白的样貌略显女气,杏圆的眼儿像猫儿似的娇俏,波光流转之间灵动十足,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视线。
估计又是哪家的小公子偷跑出来游玩了。
比起东市,西市从来都不缺少贵人。
因为东富西贵的格局,西市的市场也受到影响,多的是书画古玩的店铺,当然,茶楼酒馆也是最出名的,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文人墨客,都喜欢在西市知名的茶楼酒馆相聚,并且留下墨宝,因此这些地方也是某些消息最灵通的。
比如说西市最负盛名的离骚馆,就是风雅之士聚会首选,一楼的大堂上挂满了书画,据闻这些书画每旬一换,只有最出色的作品才能长盛不衰地挂在上面。
目
前为止,能够保持不动摇地位的字画,只有十幅而已,这十幅的作者无一不是德高望重的文坛巨擘,其中有八人已经是先人,仅剩的两个,也是已经致仕的三朝元老,地位无人可超越。
作为声名鹊起的人物,崔维桢的画作也赫然在列,据闻已经悬挂在墙上有一个月有余,因为深受喜爱,一直没有被撤下去,而且很有一直被悬挂下去的趋势。
毕竟作为须弥画的开山立派式人物,崔维桢的画作具备代表性和新奇性,只要这个流派还受欢迎,他的画作就具备象征意义。
大堂中不乏有对此画议论纷纷的文人,甚至还有人当场临摹,但结果往往不得其意,总是差了几分意思。
于是场中有人忍不住感叹道,“崔会元之才,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这个兄台,你也仰慕崔会元吗?”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那人忍不住回头望去,却见是个宝蓝色衣衫的小郎君,生的一副好相貌,一看便知是个出身不俗的贵公子。
他心生好感,态度也非常和善,“我仰慕崔会元久矣,他不仅独创一画作流派,就连诗文也是一绝,我有幸拜读过
他的一篇诗赋,实在教人拍案叫绝,心生神往。”
旁边人也纷纷附和,“兄台所言甚是,崔会元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考中会元一点也不意外,可叹居然有人胡乱攀咬,诬陷崔会元舞弊,实在是可恼可恨。”
谈及今日最敏感的话题,周围的士子文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有一部分是今科应考的士子,在大部分人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情况下,他们之所以还敢出来聚会招摇,那是因为他们是落第者,不管怎么攀咬,都牵连不到他们身上。
若是以往,他们落第后都会返乡,至今滞留京城,不过是等待着处置结果罢了。
有人恨恨地捶了下桌子,“那些舞弊之人,实在该杀!圣上隆恩,体恤我等不易,考试入场不必脱了衣搜身,那些人不思感恩也就罢了,居然夹带舞弊,真该千刀万剐。”
此言落下,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群情激愤,若是舞弊之人在眼前,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怕是要冲上去把人给撕了。
“非也,非也,依老夫看,不尽然如此。”
在高亢激昂的声音之中,一道沉稳从容的声音格外突兀,
蓝衣小郎君寻声看去,便见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从二楼走下来。
他穿着一身漂洗得发白的文人长衫,但丝毫不见拘谨和窘迫,反而带着经世的睿智和从容,这让他整个人的形象瞬间就高大起来,仿佛他不再是穷困潦倒的老书生,而是什么隐士高人一般。
事实上,似乎也是如此。
堂中的读书人对此人十分敬重,纷纷称呼其云老。
只见云老走下一楼,最后竟是直直往大堂中间的高台走去,那里是伶人表演的地方,自他上去后,那些曼舞和奏乐的伶人都自觉地散去,云老在中间的桌子坐定,快板一拍,竟是说起了书来。
他竟是说书先生!
很快,蓝衫小郎君就知道他为何备受尊敬了。
因为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起了朝政!
“诸位小友,时下京中热议,莫过于会试舞弊一案,事发于一名徐、州籍的士子赵嘉成,牵连者众,连今科会元也不可幸免。今科会试题目之难,想必诸位已经有所体会,只靠夹带而无真才实学,是无法在众多英才中脱颖而出的。赵某人文才平平,如何做出让阅卷官眼前一亮的策论文章呢?”
说到此处
,云老特地停顿下来,下面听着的文人们脸色几番变化,终于有人骤然变色,推断出结论,“难道有人泄题?”
他冲动地喊出来,待声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吓得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考生夹带和考官泄题,这是两种不同的概念,若真是如此,那就涉及到高层的博弈和内幕,实在不是他一个小士子能够惹得起的。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正想着说些什么来挽救一番时,云老又开始说话了,“有没有人泄题,老夫并不知晓,但某些主考官作风不端,却是有目共睹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想起了吏部侍郎肖言。
在阅卷期间,肖府门庭若市,宾客来往不绝,不知收了多少的贿赂礼品,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舞弊的徐、州籍士子,和肖侍郎是同乡!
在那段日子,侍郎府的大门,就数他拜访得最频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