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还得感谢阮太太。”堂间, 阮母接过阮妤递来的茶,看着身旁的徐氏说,“当初要不是在破庙碰到你, 恐怕我也没法子顺利生产。”
她跟徐氏不一样, 出门在外身边又没伺候的人, 若真的没有徐氏帮忙,在那样的环境下, 估计她还真没法子顺利生下阮妤。
阮妤正在给徐氏倒茶, 闻言颇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 “这是怎么回事?”
阮母便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遭,从阮妤知道的在破庙躲雨开始说,然后是两人分娩,徐氏托人照顾她, 如果不是有抱错孩子这件事, 若干年后,大家相遇保不准还能话个旧事拜个姐妹……可惜如今这情形, 两家人心中都有怨怼。
就像她虽然感谢徐氏,但也没办法不去想,如果不是徐氏的缘故, 阿妤也不会离开她这么多年。
感谢是真的。
埋怨也是真的。
她这厢兀自感慨着,而听完后的阮妤也有些怔忡,半晌才笑道:“这还真是缘分。”
“是啊, ”阮母回神说道,“所以你得好好谢一声阮太太, 如果没有她的话, 恐怕我和你都得在那日殒命。”
这位青山镇的妇人, 最后还是用感激压过了埋怨, 选择以和解的方式来相处。
这是阮妤前世不知道的事,此刻听完,倒也笑了起来,“是该谢一声。”她捧着手中茶盏奉给徐氏,看着她温声说,“多谢阮太太的救命之恩。”
她这一声谢穿透两世岁月,不含一丝怨怼。
她其实早就不怨徐氏了,说起来,徐氏也没有什么错,她不是什么坏人,甚至算是一个可怜人,只不过她幼时希冀着她的母爱,长大后又盼着她能够信任自己,期望越高,失望才越大……可这世上的人和事哪里是围着她转的?
不是她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贪恋。
她只是醒悟得有些迟罢了。
徐氏看着眼前这张温和的笑颜,喉间却变得越发哑涩了,心口也是……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紧紧压着,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接过茶盏,看着阮妤,似想说什么,可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忍不住别开眼,哑声说,“……不用。”
她做了十多年徐家的小姐,又当了十多年的官家太太,便是面见长安城的那些公主贵人,她都不曾有过什么慌措,如今面对阮妤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手里的茶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徐氏看着阮母说,“我家这小子不肯离开,只能再叨扰阮夫人几日了。”
“没事没事,家里人多也热闹。”阮母笑着说。
徐氏闻言便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平日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和那些官家太太就算私底下闹得再厉害,明面上那也是你来我往,可今日,她显然没这个心思,既然阮靖驰不肯回去,她也就不想再待了,便说,“今日除夕,我家中还有不少事务等着我去处理便先回去了。”
她说着便站了起来。
阮母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走,又见她话一说完,就有人搬了一堆东西进来,忙要阻拦,可徐氏却一刻也不想多待,不等阮母说什么就往外走去。
阮靖驰也被她这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吓了一跳,忙送徐氏出去。
“这——”阮母想追出去,最后还是阮妤拦了一把,“我看过了,都是些寻常的东西,阿娘就收下吧,左右我过些日子也要去一趟阮府,您准备些回礼就好。”
也只能这样了。
阮母看着徐氏的背影,偏头和阮妤说,“那你去送送她。”
“好。”
阮妤点点头,跟着阮靖驰和徐氏的步子往外走,她走得并不算快,说是送,但也晓得徐氏看见自己也尴尬,便站在门外看着坐在马车里的徐氏低声嘱咐阮靖驰。
从前她看到这样的画面,不是心怀妒忌就是一片冷意。
如今却没有旁的感觉。
就像是听风看雨望天空的云,一样寻常。
徐氏也看见她了,浓密的睫毛突然微微一颤,撑在膝盖上的手松开又紧握,最后还是和阮靖驰说道:“喊你姐姐过来。”
“哦。”阮靖驰点点头,去喊了阮妤。
阮妤没想到徐氏会喊自己,倒也没说什么,微微颌首后便朝徐氏走去,站在马车旁,神色如常地问她,“怎么了?”
明明是自己喊人过来的,可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晌,她才喃喃说道:“上次你去安庆侯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云舒那边我也已经交待过了,以后我会好好管着她,不会让她找你麻烦的。”
就阮云舒那些小心思,阮妤还真不担心她给自己找麻烦,不过能省点事总是好的。
她点点头,“知道了。”又问徐氏,“还有事吗?”
徐氏看着她,哑声,“还有……”
“嗯?”阮妤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回答,刚想再问却听到一道很轻的声音,“以前的事,我……很抱歉。”
徐氏长指紧捏成拳,她其实有许多话想和阮妤说,她想和她说我没有讨厌你,想和她说小时候你生病的时候,我也曾去偷偷看过你,想和她说,我也想好好抱你好好爱你。
可是——
可是她的心被那些腌脏的仇恨所遮蔽,就像是被天罗地网压着,她怎么挣都挣不出去。
每当她的爱多一分,恨也会增一分!
只要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的时候,她爱慕的丈夫在和别的女人柔情蜜意,想到从一开始,她的婚姻就是一桩丑陋的谎言,她就恨得想杀人!所以每次看见阮妤,她就像是看到了愚蠢的自己……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就像老夫人说的,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如今再去弥补就有用的。
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徐氏锐利的指甲紧紧抓着膝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