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古卷阁。
李元吉沿着楼梯拾阶而上,终于见到了那道清瘦身影正跪坐在案前,埋头书写,浑然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李元吉缓缓上前,轻声问道,“先生近来可好?”
正低头的杨珪媚身形一颤,手中的笔顺势也随之改了势,本是娟秀的字上多了一撇,杨珪媚见状,大为慌张,忙拿起新的纸来,准备重新誊写。
“无妨,无妨”,李元吉拿起那张写着字的纸,看了看又是道,“先生手迹从未出错,待百年后,这错本可就要与众不同的孤本,身价自会大涨。”
闻言杨珪媚竟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这才想起还未与李元吉见礼,忙要跪下行素礼,双臂却被李元吉一把抓住,“先生为了小王之事劳心劳累,日后切莫如此多礼。”
杨珪媚见双臂被李元吉抓在手中,那张本是小巧白皙的脸顿时如同天间晚霞,红欲滴水,慌忙的低下头,不敢去瞧李元吉。
李元吉则是被杨珪媚这娇羞的模样看呆了,愣了少许,这才讪讪地笑了笑,“小王失礼了。”
杨珪媚仍是低着头,此刻她的心犹如被重锤敲击的鼓面,咚咚咚的几乎要跳了出来。这些日子,杨珪媚时刻都为李元吉担忧,直到听来雁门关的捷报,这才悬下了心来。昨日她本是要去城门迎接李元吉归来,一番梳妆后,最终在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又是折身而返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苦命人,又岂能有过多逾越的念头?痛楚之下,杨珪媚唯有不断劝慰自己,若是不能相守,替他做好经卷之事,也算是一种福分。
念及此处,杨珪媚苦楚再度涌上心头,鸦羽长睫间一丝泪珠浮现。
李元吉不免有些慌张了,不知道怎的就让杨珪媚眼角带泪,一时间举足无措,“可是小王哪里冒犯了先生?”
杨珪媚自知失态,又没法道明心中所想,遂赶紧用衣袖擦了擦双目,“大王大胜归来,奴家是为大王高兴,喜极而泣。”
李元吉哈哈一笑,说了些抵御突厥的战况,听得杨珪媚时而柳眉蹙起惊呼一声,时而眉眼含笑满脸雀跃,
“大王,先生,时辰快到了。”
两人说话自是不觉得时间流逝,只待楼梯处传来小厮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今日既然大王在,奴家还是不露面了”,杨珪媚低声道了句,拿起桌上的卷轴,摊开后继续道,“这个是奴家先前准备的今日所辩之物,还请大王过目。”
纸上写着‘论礼’二字。
“相识多日,先生应该知晓我不是拘泥俗世之人,先生既然有才,便不应被落了俗,况且如今阅文馆能人人向往,皆是先生功劳。”
李元吉诚心说着,随后拿起笔,在另一张白纸上写道了几个字,递了过去,“只是这论题我想换一换,不知先生觉得可否?”
杨珪媚接过后,见纸写的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笔迹起停处处藏着一股力透纸背的锋芒,仿佛全然有了支撑血肉的筋骨,杨珪媚不由先轻声赞道好字,随即看着纸上“读书为何”四个字面露思索的模样。
不多时,杨珪媚回过神,“大王这四个字看似更易回答,却又更难回答,也不知今日有无才俊能让大王满意而归。”
李元吉微微一笑,率先朝着楼下走去,“此情此景,我已乘兴乐意,又何必想着稍后是恼是怒。”
杨珪媚眼中闪出一道秋水般的清光,有暗藏的窃喜,也有些许的钦佩。
李元吉来到二楼时,见窦孝慈投来的坏笑神色,不禁瞪了瞪眼,后者忙缩了缩脖颈,扭过头,又自顾自的笑了。
杨珪媚则是接过一只琵琶,抱在怀中,从二楼往下边走边弹,本是有些吵闹的众人当即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听得那流水叮咚般的琵琶声。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是如此俊俏。”
一个身形高瘦,国字脸,颌下留着短须的人首次前来,因而小声说道了句,顿时引来身边人的一番嘲弄,“这是齐王特命的阅文馆主事兼文印阁执事,杨先生。”
先前说话之人不免惊愕,“如今炙手可热的阅文馆与文印馆竟然都是由此女掌管,齐王用人,倒是不拘一格。”
那搭话之人点了点头,“齐王确实唯才是用,这杨先生也当受的起。阅文馆三楼的古卷修复皆出自杨先生之手,而且辩经首次举办时,杨先生一女子之身,竟然博得满堂叫好,但凡来过阅文馆,无不是心甘情愿唤她一声杨先生。”
问话之人听罢,不在言语,狭长的双目盯着莲步款款移动的杨珪媚,随后又是望了望二楼,似乎在有所思。
琵琶最后一声罢了,众人才回过神来,此刻的杨珪媚已经到了中央一块两丈长一丈宽铺了席子的区域,席子长边与中间各放着一张用于跪坐的圆形软垫。
“各位郎君,请看今日想让大家所论之事。”
杨珪媚话音落下,早有小厮将李元吉所写卷轴从二楼挂了出来。
“好字!”
见到卷轴,所有人心中先是赞了一声好字,待看清上面写着‘读书为何’四个字后,不少人面露轻笑的神色,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随之传散了开。
杨珪媚跪坐在中间的那块垫子上,“不知哪两位小郎君愿先上前一试!”
话音刚落下,一个体型肥胖满身珠光宝气的走了上前,径直跪坐在杨珪媚的上首,“窦三郎来会一会各位。”
见到此人,窦孝慈脸色顿时变青了,这窦三郎是他们窦一族中出了名无赖子,书没读过几卷,今日诚心来凑热闹,却还浑然不知即将成为全城笑柄。
“平台,你不去管管?”宇文思纯也识得此人,不禁问了句。
窦孝慈没好气的嘟囔了句,“让他吃些憋也罢,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