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巧往后跌坐, 整个身体沉沉落在沙发里,看着周天醉,手紧紧攥抱枕边缘,她脸色难看, 想斥责周天醉, 又不知道说什么, 张口, 哑舌,起身去了厨房。
周天醉跟在她身后:“妈。”
“小天。”余巧说:“你去找你爸,你看着他, 你把刚刚对我说的话,对他说一遍。”
周天醉闷声。
她没动。
余巧转过身, 拉她往外走:“我们去找你爸!”
周天醉喊:“妈,你不要这样……”
余巧说:“哪样?不同意你这样的感情?我还没说什么, 你就接受不了了?不是说能接受吗?”她拉周天醉的手, 不管不顾往外走,外面寒风刺骨,两人穿着线衫,外套都没穿,周天醉闷咳几声,余巧顿住脚步, 转头看她。
脸颊边的手指印还在,打在她脸上, 比打在自己身上痛一百倍!
可这点痛, 怎么能抵消那些人, 那些言语带来的痛!
余巧说:“走吧。”
她们上了车, 司机看两人脸色不太对劲, 都不敢搭话,一路狂飙把两人送到目的地,进去的时候碰到管理员,说:“小天?你怎么——”看到余巧一愣,直觉这两人有事,他说:“你们怎么了?”
周天醉说:“没事,我妈想来看看我爸。”
“怎么穿这么少。”管理员说:“冷不冷啊,看完早点回家。”
周天醉点头。
余巧拉她走到墓碑前。
周天醉低头,墓碑上的男人冲她笑,对余巧能说出口的那些话,像是刺,卡在她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余巧说:“你对你爸说吧。”
周天醉沉默,风呼啸,呜咽悲鸣,裹着冷气迎面而来,周天醉呛的猛咳嗽,眼角水花浮动,余巧拉着她:“说。”
“把你在家里的话,都对他说。”
“你告诉他,你是同性恋,你喜欢女人,你要再经历以前的流言蜚语。”余巧满脸泪:“你都说,你告诉他,你能承受。”
“你告诉他你是怎么承受的。”
“你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你伤害自己,你用……”
“妈!”周天醉打断她的话,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不要再说了。”估摸发烧,她脸比在家里更红,余巧说:“过去?怎么过去的?”她说完扯周天醉的衣服,露出一些肌肤,肌肤上的伤疤,周天醉抓住余巧手:“妈!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的事情,和以前没有关系。”
“好,你和你爸说。”余巧说:“你把这些话,对着你爸,再说一遍。”
“你和他说,现在的事情,和以前没关系!都过去了!你告诉他!你喜欢游如许!”
周天醉因发烧泛红的脸颊转瞬苍白,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如蚁虫,一点点吞噬她,啃食,她疼的支撑不住,身体晃了下,余巧冲她喊:“你说啊!”
周天醉沉默。
余巧不知道。
但周启明。
知道。
她怎么说?
爸,我喜欢的人,就是让你死后蒙冤,就是让我和妈东躲西藏,就是让我们被戳脊梁骨差点挺不过来的那个人?
周天醉站在周启明的墓碑前,一声不吭,任余巧又是哭又是骂,她就是不说话。
余巧哭累,看着她:“对你爸都说不出来,你还说能承受吗?”
周天醉开口:“妈,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余巧咄咄逼人:“你告诉我,哪里不一样?”
周天醉泪眼朦胧,她站不直,身形晃了晃,面对余巧的质问无力回话,一把刀从她心里挖出那些过去的事情,血淋淋,倾注她们的屈辱和疼痛。
“就是不一样!”周天醉说:“其他人我不管,妈,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如果你在意别人会骂我,我和她不会公开关系,我们就这样……”
“就这样什么?”余巧问:“就这样保持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提起来你们怎么说?朋友?哪个朋友像你们这样?睡一起!?”
狐疑的问话里,带着没说出口的嫌恶。
周天醉忍着。
她说:“妈,我们先回家。”
“小天,就在你爸这里,我们把话说清楚,你断是不断?”余巧看周天醉,声泪俱下:“你和她,断不断?”
周天醉看着她,刚从津度出去那几年,余巧的身体很不好,经常发病,她时时刻刻要守着,虽然害怕,但也安心,她还有妈妈,她不要妈妈离开她,她不敢离开余巧太远,那种只有彼此相依为命的感觉,已经刻进她身体里,所以后来,她上学,工作都不会离余巧太远。
她曾经想过,以后不会让余巧不开心。
她食言了。
周天醉说:“妈,我和她不会断的。”
她说着转过身,面对周启明,说:“对不起,爸。”
说完双腿一弯,跪在墓碑前,余巧怔住。
周天醉磕了头,头挨地,背弓起,长发散在身边,声音沉闷传来:“爸,对不起,是我自私自利,是我不要脸,是我下贱,是我一直缠着她,我求她和我在一起,对不起爸,对不起。”
余巧看着她;“小天?”
周天醉直起身,膝盖挪动,面对余巧,她跪着说:“妈,对不起,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我不会和她分手。”
余巧愣住。
周天醉说:“我做不到,我舍不得。”
她抬头,看着余巧:“她和你一样,对我很重要。”
风吹她线衫,从她肌肤擦过,冷的她一直苍白脸,余巧咬牙,举起手,想打周天醉,想骂她不争气,但她对上周天醉固执的眼神,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孩子,从周启明离开之后,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大学为了自己改志愿,余巧从来不怀疑自己对周天醉的重要性。
可她说。
游如许,也是这么的重要。
就在周启明的面前。
像是最后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