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蕤跟着九隶长老他们在道观结界内四处找寻出口,她一直愁眉倦锁,眼眶瞿红。
一面是因担心那鬼怪会追杀过来,一面就是她一直对六绛浮生坠崖一事耿耿于怀,忧伤郁结,小脸也不复前几日的粉色红润,但她身上那哀凄与温婉的气质糅和,却又有一种别样的美态。
陈道山不经意在人群之中多看了她一眼,那娴花映弱水的侧脸,一眼惊艳,便有些心神浮动。
芳蕤再一次回到当初迫不及待离开的地方,她不知为何深吸一口气,竟觉胸腔处的堵塞烦闷纾解了不少。
那个鬼怪不在,铁索桥上呼啸黑雾恶魂也没有了,一切的恶梦场景就好像突兀地消失了一样。
可她却知道,他们仍旧被困在这暗夜结界之中。
澹雅离开之时伤势颇重,但用了疗伤圣药,几日修养目前已有些好转。
不过想恢复彻底,还需要些时间,他唇色淡白,俊雅如诗的脸上覆了一层病猩之色,神情不展,一直阴郁沉沉。
他在桥身四周巡视一遍,并没有见到顾一……的尸首。
她如今是死、是活、还是被囚?
没人打心底里关心过。
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或许一开始会因为她在危机时刻的仗义拖延,给他们留下逃命的时间,而残留下一些感激之情,但她在他们心目中的存在着实太过渺小了。
这类一时夸大的情绪在转危为安时,风一吹也就遗忘淡化了。
要说澹雅对顾一有多深的感情,也不至于。
当他决定拿她当一件能够打击刺激六绛浮生的工具时,便从来没有对她真的入心。
如今六绛浮生已经不在了,她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价值了。
但偏偏是她那毫不留情的一掌,那一个冷漠洞察的眼神,好似她不过置身事外却能够完全贯穿透他心底的想法,令他至今不能够释怀。
他们说她被妖祟占据了躯壳,他却莫名觉得这才是那个女人的本性。
残忍冷漠,唯我独尊。
这时对面的崖顶一束白光落下,地面隐匿的阵法重现,像葳蕤的花草一瞬盛放编制着繁复高深的光纹。
光阵之中赫然出现了一对男女。
正是从莱山涧传送出来的六绛浮生与梓滢两人。
“浮生!梓滢!”
长隶长老在阵法现露那一刻,讶道,继而看清楚人貌时,喜上眉梢地朝对面喊道:“我就知道,你们的命牌尚存,必然还活着!”
大衍派几个精英弟子也一扫之前秽暗疲倦的神色,欢喜接连喊着“浮生师叔”“梓滢师叔”。
虚空门的人、包括陈道山却讶异。
从这么高的悬崖掉落,没有灵力便无法御空,他们俩人是如何活下来的?
澹雅在看到完好无缺的六绛浮生时,眼底那一瞬凝射出森森阴着寒气,几乎快抑止不住身后的妖魔鬼怪倾巢而出。
有意思。
他心底的獠牙狰狞地笑了起来。
这样都没有死,不仅如此,看他身上充沛饱满的灵力,还多了一只似鼠非鼠的小宠物搭在肩头,只怕还是收获不浅地回来了。
但一转,他又掩垂下了眼,唇瓣浅笑风雅,却虚伪至极。
没关系,一次不死不要紧,他就不信,他次次都能这样幸运。
没有了鬼魂的阻碍,他们一行人很快就顺着吊桥过到了对面,双方聚头,“传送阵”又重现,这一切就像是拨云见青天,趋散了他们头笼罩的雾霾。
看到平安无事归来的六绛浮生,芳蕤几近喜极而泣,她越过眼巴巴来一场“姐妹情深”的梓滢,径直香风凄美地冲向了六绛浮生。
“浮生师弟。”
陈道山听到她对六绛浮生这一声缠绵悱恻的呼喊,眼神闪过一道翳暗歹毒之色,但转瞬又是一派正色之态。
经此一事,芳蕤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情难自禁想投入他怀中,但是六绛浮生却侧过一步,面色平淡昳丽,拱手一礼止住了她的动作……与情意。
“芳师姐。”
他的声调连一丝起伏变化都没有。
芳蕤见此,脚步像被禁锢在那里,心中又酸又痛。
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你没事太好了,我一直……一直都很担心你。”
她眼中泪痕红,对他说得情真意切。
六绛浮生对此视而不见,他半阖眸:“多谢芳师姐的关心,浮生安然无事。”
似忍着最后一丝耐心答完,他与她错身而过,走向了后方的九隶长老。
芳蕤一僵,面色麻木,眼角一滴泪无声坠落在脚边,与她此刻的心碎一样。
他连一个侧目都懒得分她一眼。
梓滢看着芳蕤那哀莫心死的样子,都有些同情她了。
但转瞬,又觉得比起她来,她更心疼那个与六绛浮生单独相处的自己。
她一脸无福消受地发寒抖了抖。
爱算什么,险些连命都没有了的那才叫惨。
没人知道,六绛浮生此时的心情有多不安与焦灼,因为他看过一圈,都没有看到他想要找的那个人。
“长老,我的妻子呢?”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