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休整,天色完全昏暗之后,才开拔。队伍绕了一圈,区区一个半时辰的路程,足足走了三个多时辰,总算赶到小孤山西面集结。
此刻离天亮还有不少时间,他坐在大军中,落尘道长和安平公主陪护在他的身边。
陈乐山没有说话,眼神定定地看着落尘道长,即便是在夜色中,也让后者有些不自在,转身要避开,想想还是没有这样做,他说道:
“乐山,没有人能够真的全知全能,我师兄也不能!他怎么可能知道今日之变。”
“但是总可以做点什么?你想让我孤身去中京城吗?”陈乐山心中想,你必定会答应,对不对?
落尘叹口气:“好吧,师兄既然没有交代更多,那你自然也是该做什么,就做吧!”
“这么说,你也是赞同我的了?”陈乐山口气有些耍赖,心底却有些颤栗,他真的答应了。
落尘道长深深叹口气,没有接话。
萧薇薇不明白他俩对话的意思,疑惑地听着。
陈乐山突然起身,独自向步兵营中的步兵统领走去,萧薇薇赶紧跟着他。
其实乐山倒没有想要她跟着,只是萧薇薇现在不离开他半步,担忧都快从脸上滴落下来。
张义见他们到来,起身行礼,夜色中,他脸色依然平静。
陈乐山止住他的礼:“张义统领,无须多礼,大家士气如何?”
张义回答:“都是军中老卒,这次来,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陈乐山,一时无言以对。
“这八千人,都是青河两岸的兵,他们死,家人有机会活;他们不战,家人活不了。”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张义平静地说着。
“那你呢?”陈乐山总算是找到一句话。
“我?我孤身一人,家人都死在边关之乱了,十几年前了,西北军养大了我。”
张义似乎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是三王之乱那时候?”萧薇薇问道。
张义点点头,面无表情,脸上的皮肤象老树皮一样。
他身边的小卒们,都站起来,如同雨后的竹笋,一排排地长起来。
陈乐山觉得应该站在高处,对他们讲点什么,鼓舞一下。
他犹豫了会,却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像他们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咽了咽口水,左手握着腰上的刀柄,他走进这群人中。
走到哪里,哪里就会让出一条缝,让他过去。
他们是想看看大宗师,或者山主吗?
陈乐山多年和小军镇的军人生活在一起,知道他们大多不善言,但是都是心里很明白的人。
他们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他们,就如同那些闷声不响出阵的骑兵,就如同喊他山主的百夫长刘成。
陈乐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去鼓舞一群已经决定赴死的士兵,更为自己的私心惭愧。
他很勉强地笑着,问每一个遇到的士兵的名字,然后双方都很陌生的地握握手,或者拍拍他们的肩膀。
有的会对他行军礼,他也用拳头敲敲胸口还礼。
过了很长时间吧,陈乐山听了太多名字,已经记不住,看了太多面孔,都混淆在一起,慢慢地,他连时间的感觉也没有了。
安平公主站着一直没动,目光随着他一点点前进,打转,最后,看着他一脸疲惫地慢慢转回来。
他走到公主对面的时候,似乎疲惫到了极点,脸上也是木木的。
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气机接连不断在此涌入身体,他突然感到更愧疚,对张义说:“大家的兵册在哪里?”
张义犹豫了一会:“都分散在各县,为了方便聚集,我这里有一份。”
他掏出一份册子,居然是纸书册,递给陈乐山,里面记录着士兵的名字,籍贯。
李玉果然细致如斯。陈乐山拿着翻了翻,交给萧薇薇。
他注意到军士们都盯着他手中的册子,想了想,找了个高点的地方站上去。
夜色中,稍微远一点都看得不很清楚。
陈山主的声音抬高,一直传到大家的耳朵里,甚至传到远处周将军和胡主簿耳中:
“公主殿下会处理好的。”
安平公主把手中的兵册举起来,用力摇了摇。
陈乐山停了一会,继续说:
“排兵布阵的事情,你们听张统领的,我,会在你们的队伍中,我会和你们在一起!”
众人在夜色中,惊讶地看着他。
陈乐山虽然有心把这些军人握在手中,此刻却对自己很是厌恶,不愿意再做什么,带着安平公主黯然离去。
萧薇薇看着陈乐山的背影,一路上跑来跑去,跟几人商议,现在已经不再说什么,她开始领教陈乐山的执拗,她怀疑如果坚持不准,他恐怕会一个人去冲阵。
很多事情,不用多说,还有一些事情,也许连说得机会也没有。
陈乐山费耗好大力气,总算让萧薇薇同意休息会子,然后自己带着落尘道长,去见周运启。
几人讨论了一下。
安排周运启在步兵营出击之后,择机随后出击,直扑小孤山,敌兵的位置和出击的路线,与周将军讨论了一番,至于后面的事情,自然就交给青北王指挥了。
这些事其实并不需要再说了,周运启最后还是想劝一下:
“山主不必跟随步兵营,一旦会合青北王,两万对阵草原人,胜负还在两说的。”
“正因为如此,我在步兵营,我们胜算更大,我们会击溃他们的。”
陈乐山拍拍周运启的肩膀。
他和落尘道长离开,走了一段,陈乐山觉得还要再说一句,叫落尘等他一会。
他独自走到周运启面前,凑近耳语,胡主簿见状刻意远远走开。
周运启面色惊讶,之后又似乎在苦笑,不过还是略微点头,向陈乐山行了一礼。
陈乐山笑笑转身离开。
此刻,十几步外,落尘道长面色沉静,眼帘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