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里,太子也有些心神不宁的。
王秀未必能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陆云鸿一定知道。
如果陆云鸿拒了,就表明决心不再入仕,也不需要东宫的庇护。
如果陆云鸿没有拒,那即便陆云鸿选择不入仕,那他的儿子将来也会入仕,陆家不会就此沉寂在官场。
可他是第一次让人做这样的选择,有点威逼利诱的意思,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更怕有一日再见王秀,她扯开那些虚伪的面纱,坚定地要问他这件事。
到时候,他又该要怎么答呢?
直觉告诉他,王秀能问出这些问题来,她本就是一个不惧礼教,不惧魑魅魍魉,更是不惧那些阴谋算计的人。
想到这里,太子轻轻一叹,又忍不住想:怎么就生了儿子呢?
……
陆家。
李德福和余得水来送礼,没有什么圣旨,陆家也没有放炮仗。
但大太监李德福出宫,那阵仗还是让不少人都清楚,陆云鸿夫妇还是很得圣心的。
而皇上和太子的人一起出宫,那就证明,皇上和太子一条心,并没有什么嫌隙。
李德福送了礼,看了一眼孩子以后就退到大厅外等着了。
一众来的小太监,也都被他叫走了。
陆云鸿看见余得水踌躇的面色,心知太子的礼物定是不凡的,可当看到的时候,还是一愣。
这玉牌他很熟悉,因为后来景熙帝赐给了他一块,那一年,他三十岁。
后来过了几十年,那玉牌都积了灰,是他病重时来照顾他的学生翻出来的,他只记得自己灰蒙蒙看了一眼,说了句:“看似保命符,实则催命般的东西,送还宫里去吧。”
想不到这东西,如今因为儿子的降生,提前送来了。
陆云鸿看着那玉佩,久久没有去接,嘴角噙着一抹笑,眼底却格外冰凉。
太子这是要逼他入仕呢!
余得水的手颤抖着,眼底的挣扎似尖锐的利箭一般,险些将眼底捅得殷红一片。
后来眼珠子疼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他闭上眼睛,似痛苦般说道:“殿下说了,这是平安牌!”
陆云鸿目光倏尔一寒,紧握的手指咔咔作响。
气氛凝滞时,王秀的声音突然出现:“什么平安牌?我瞧瞧!”
陆云鸿瞬间慌乱起来,连忙上前去扶着她,并问道:“你怎么下床了?”
王秀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别紧张,并笑道:“没事的,别大惊小怪的,过两天我还能跑呢。”
说完,看向余得水呈上来的玉牌。
余得水的手颤抖着,很快就缩了回去。
只见他一把抓过玉牌,转过头就要走,就当是他要抗旨好了,反正这烫手山芋就是扔了也不能留给陆家。
可下一瞬,王秀拉住他的衣角,并道:“余公公,给我看一眼吧。”
余得水不敢回头,生怕自己落泪吓到了她,又不敢走得急,怕不小心让她摔倒。
只得僵硬着身体,哀求道:“是我拿错了,求王娘子原谅我这一回,别说出去。”
王秀握住他的袖子并不肯放,只是道:“我为殿下之心,不比你少。今日殿下稳坐东宫,我王家稳坐京城,他日殿下如有不测,我王家势必生死相随。既是如此,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看,不能收的?”
“还劳烦你回去回禀殿下,我王秀是嫁与陆家,并非是卖与陆家。我到死……都是王家的人!”
陆家之子又如何,身负王家血脉,有朝一日王家倒了,她的孩子就能好好苟存于世吗?她从不做那样的美梦,自然也就无所畏惧了!
陆云鸿扶住王秀的手微微颤抖着,这一瞬间他心绪万千,深受震动。
他一直不想让王秀管这些事,只想她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活着。
却忘记了,王秀深知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的道理。是以,她早就决定了,要和王家共存亡的!
心里千头万绪,或酸涩或苦闷,都化作一声哭笑不得的叹息。
要怪就怪他娶的媳妇太聪明了,她既仰仗了王家的势,就不会丢下王家不管,她也不会在后宅埋头绣花,然后关键时惊慌失措。
陆云鸿的目光逐渐明亮,他看了看怀中的王秀,对已经松动的余得水道:“拿过来吧!”
余得水听见陆云鸿的声音,放觉松了口气,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当他松开手,将玉牌递过去的时候,突闻王秀一声笑:“呵呵,我当是什么?原来是玉牌罢了!”
说着,伸手拿过去,捏在手里把玩,还道:“你回去告诉殿下,我王秀对他的忠心,就是十块免死金牌也拿得。”
这东西,后世博物馆还收藏一块呢,她见过,据传还是陆云鸿用过的。
王秀握住玉牌,抬眸睃了陆云鸿一眼,心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陆云鸿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心绪万千,垂眸时眼底湿了一片。
他没有想到,拿到玉牌的这一刻,王秀心里想的却是他,而并非是什么皇家和太子。
是啊?
什么稀罕的东西?也不过是他曾经把玩过的一块玉牌罢了。便道:“娘子说得对,这不值当什么!”
话落,夫妻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得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哽咽道:“王娘子放心,我一定将此话带到。”
话落,抹泪而去,笑容却绽放的如冰雪消融后的梅花一般,灼灼其华。
余得水离开以后,王秀晃动着玉牌,看着那明珠熠熠生辉,红缨穗子摇曳着,流苏缓缓而动,宛如一袭红绸迎风招展,格外鲜艳。
她笑着,转头对身边沉默不语的陆云鸿道:“怕什么呢?左不过这几十年的光景,纵然你谋划得再好,敌得过天意吗?”
“有道是未雨绸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你怎知,他将来就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去过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