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十就初一。
大清早，赵美凤的大嗓门儿就吆喝起来，把沉睡中的顾家人一一叫醒。
顾小桃昨夜跟哥哥姐姐一块儿守岁到半夜，被叫醒人还有些懵。
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咋的了妈？这么早？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她语气懒洋洋的，要是搁平常赵美凤心疼孩子保准儿让她睡到够，可今天不行。
“赶紧起来，吃口饭，一会儿还得上你们爷爷家拜年，你爱群爱民哥几个就来找你们了，别让人给你们堵被窝里，大姑娘了可丢不起那人。”
闻言顾小桃就是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
按照她对下界的了解，许多地方都会赶在这一天出去给长辈拜年。
那还真不能再继续睡了！
迅速穿好衣裳，跑到堂屋洗漱吃饭。
才放下碗筷，大门外就传来热闹的说话声。
赵美凤立马放下筷子出去，两个嫂子也赶紧扒完最后一口饭，七手八脚的捡碗收拾桌子。
大伯家一共五个孩子，除了已经出嫁的大姐顾芹芹，剩下四兄妹都来了。
为首的自然是大堂哥顾爱忠，后面是顾爱民和两个妹妹，还有一大群孩子。
一看见二婶立马上前拜年，“二婶（二奶）过过年好啊！”
赵美凤乐呵呵的答应，“诶——快上屋坐，我小满呐！给孩子们抓花生瓜子儿！”
顾小满笑着跑出来，一手抱起最小的侄女，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大手一挥道：“孩儿们！跟二姑走，给你们发瓜子儿！”
一群小萝卜头欢呼着跟在她身后，蹦跳着冲进了堂屋。
几个大人也跟在赵美凤身边，簇拥着二婶走进屋。
顾二川已经放下烟袋，笑眯眯的瞅着走进来的几个侄子侄女，乐呵呵道：“你们爹一会儿直接上老宅吗？我这就穿鞋下地跟你们一块儿去！”
顾爱忠是个不爱说话的，憨笑着跟二叔道了声“新年好”，就不知道说啥了。
倒是顾爱民平时就在公社上班，也能说会道，说了不少的吉祥话，把顾二川两口子逗的哈哈大笑。
老宅就在村子南头第二趟街，顾家是两兄弟成家没几年就都分出来单过了，跟村子里的其他人家完全不同。
那些个父母在不分家，重男轻女这些老习惯，在顾家是一点儿也没有。
老两口现在就单独住着，隔壁院子是顾老三家。
只是顾老三在自然灾害那几年出门找生路失踪，一晃十来年一直没有音讯，所以跟三弟妹董香琴跟她们走动不多。
一大家子穿戴整齐一块儿往老宅走，顾小桃觉得这感觉有些新奇。
毕竟浩浩荡荡的拜年场面她还是头一回参与，就有些跃跃欲试。
而像顾家这样的大家族，赶在这一天去给老人拜年的，村里比比皆是。
一路上碰上不少同样目的的村里人，甭管平日里关系好赖，大家都互相打着招呼，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来到老宅的时候，顾二川一马当先进门。
走进堂屋，两位老人已经端坐在炕上，中间放着一张小炕桌，上面摆满了瓜子茶水。
先是顾大川两兄弟给两位老人拜年，紧接着是王桂香跟赵美凤。
然后是顾家第三代的六个男丁，郑重其事的给爷爷奶奶磕了个头。
顾老太太笑的满脸褶子，拉起顾爱民跟顾爱党，在盘子里抓了两把瓜子给他俩。
这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两个大孙子，直到第四代出生都没能夺了这俩的宠爱。
顾爱党无奈的看着老太太把他当做小孩子哄，只能笑着收下这份沉甸甸的爱。
顾爱民也是一样，一直知道奶奶偏心，但对老太太也只能哄着。
“好了奶奶，先让妹妹们拜年，一会儿咱再坐着唠嗑儿。”
顾老太太这才依依不舍放下俩孙子的手，又重新坐回炕上。
顾小桃随着大流给老人家磕头，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最后才到了顾家第四代，磕过头后，老太太从兜里掏出几个红纸包一一递过去。
“收着压兜儿，到时候让你们爹妈给买糖块儿吃！”
几个小屁孩儿乐的那个欢，这可是太奶奶交代的，这糖肯定能吃上！
又给孩子们抓了一把糖球，让他们自己分。
顾老爷子才说话，“听说现在外边不太平？”
又扫过几个大孙子的脸，叹口气，“不行就把工辞了吧，到啥时候在家种地都没毛病。”
老爷子的话让顾大川一惊，跟顾二川对视一眼，斟酌着说道：“爹，您觉得外边的事儿这么严重吗？”
老爷子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哪朝哪代都得经这么一遭，瞅着吧，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
顾大川心中冰凉，想着从早到晚开不完的会脑壳子突突跳着。
顾二川也一脸凝重，“爹，您的意思是让爱党爱民他们都别出去上班了？回来种地就能闭过去？”
老爷子瞅了二儿子一眼，没说话。
但顾二川明白了，他爹就是这个意思！
心里挺不得劲儿的，但觉得他爹说的很有道理。
高中那事儿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后面还会发展成啥样现在谁都不知道，还不如先回家种地呢。
顾小桃默默的当个背景板，不参与“大人”们的聊天。
可顾小满却皱起了眉头，小声问妹妹，“听爷的意思是不让上外头工作，那咱们上学咋整？”
顾小桃奇怪的看着二姐，不是都通知了停课吗？
难道她没往心里去？
不想二姐突然一惊一乍吓着老人家，顾小桃摇了摇头，示意她回家再说。
顾小满瘪了瘪嘴没再吱声。
可两姐妹的窃窃私语都被角落里的少年注意到了，眼神殷切的望着她俩。
顾小桃很容易就察觉到了这道目光，顺着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个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