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朝在发抖, 而且抖得很厉害,即使隔着一层厚被子,也能很轻易地感受到。
像是困于梦魇之中, 无法脱身了。
短暂的怔愣后, 陆川延当机立断地加大了推人的力道, 同时也在试探着喊:“陛下?陛下!”
推了好几下, 谢朝恍若未觉,还是在抖,呜咽声越发刺耳,像是要被永远困于梦中。
陆川延眉间刻痕愈深,深吸口气, 沉声喊:“谢朝!”
一声厉喝,将谢朝硬生生从梦魇拽回人间。
他猛地拱起腰背,剧烈地惊喘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像是缺水濒死的鱼。
陆川延有节奏地帮谢朝拍着背,等待他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才起身, 点燃了烛灯。
黑暗被融融烛光驱散, 谢朝此时的神态也一览无余。他面容苍白如鬼, 唇色寡淡,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手指死死地掐住被角, 力道之大, 关节处都在泛白。
陆川延侧坐回床边, 侧脸亦被镀上一层暖光, 慢慢道:“……陛下可是醒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 谢朝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原本木然的眼珠子缓慢转动,定定看向陆川延的方向。
片刻后,像是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他张嘴,哑声道:“王叔……”
“微臣在。”
陆川延取出一方手帕,帮谢朝轻轻按了按额头,擦掉冷汗,又耐心问了一句:“陛下感觉如何?”
锈涩的脑子堪堪获得思考的能力,谢朝尽力勾起唇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告诉王叔自己没事。
只是还未来得及张嘴,就听见陆川延淡淡道:“陛下不想笑就不必勉强,现在的笑,当真比哭还难看。”
谢朝:“……”
王叔当真不会说好听的话。
只不过被陆川延这么轻飘飘的一怼,他竟然莫名感觉踏实几分,刚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的恍惚与不真实感也在温暖的烛光下慢慢溢散了。
他没再笑,抿了抿唇,故作轻松:“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可是朕吵醒了王叔?”
陆川延不答,探出手来,按了按谢朝的后背,意料之内地发现中衣已经一片濡湿,被冷汗浸透。
他沉沉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朝微怔,试探着回答:“朕也不清楚,许是刚睡着就开始做噩梦了?”
陆川延有些无奈:“……微臣是问陛下,从几日前开始做噩梦的。”
原来是在问这个。谢朝想了想,语速很慢:“应该是从慎刑司回来之后吧。不知怎的,就偶尔会做个不太好的梦。”
谢朝口中的偶尔是绝不能信的,肯定是每晚都会做,只是自己前几日睡的死,一直没发现罢了。
如今中衣湿成这样,穿在身上肯定不舒服。陆川延唤宫人进来,准备热水同新中衣。
小皇帝醒来之后就没了刚刚的挣扎狼狈,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黑发如瀑。
只是陆川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才发觉,谢朝竟然没有同平日里一样,抓住一切理由同自己撒娇卖乖装可怜。
如今他夜夜噩梦,不是最好的装可怜时机么?竟然始终一直没和自己讲。
如果不是自己今晚没有早睡,才意外发现这件事,难不成小狼崽子就会这么日复一日地忍着噩梦睡?
陆川延的眉头越皱越紧,片刻后突然开口,语气冷峻,还有隐隐的生硬:“陛下突然梦魇缠身,为何不早点同微臣说。”
谢朝刚从梦境中挣脱出来,是以今晚比其他任何时候反应都要慢。
他顿了半拍才抬起脸,像是有些疑惑:“嗯?同王叔说什么?”
陆川延见他装傻,略微不虞地又重复一遍:“陛下做噩梦一事,为何不与微臣说?”
“啊……”谢朝恍然,不太好意思地抿起了唇,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朕起初以为只是偶然而已,王叔每日光是处理政事就要耗尽心神,自然犯不上因为一个小小的梦打扰王叔。”
顿了顿,他语气平静:“后来做噩梦做得多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左右不过撑到天亮便好。”
“这如何能习惯?”陆川延不悦道,“陛下龙体欠佳,正该是需要好好养伤的时候。若是夜间不得安眠,伤处何时才能养好?”
谢朝不答话了。
好半天,他垂下脸,黑如鸦羽的睫毛挡住眼底的神色,轻声道:“不习惯又怎么样呢,朕早晚该习惯的。”
似是意有所指。
陆川延懂了他的未尽之语,停在原地,脸色来回变换,复杂至极。
谢朝说得确实有理,做噩梦这种事并非人能控制,连太医恐怕都束手无策。
就算告诉自己,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再次与谢朝同睡回一张床罢了。
只是陆川延这几日疏离之意十分明显,谢朝肯定早有察觉。小狼崽子虽然不知道王叔为何如此,却懂了他的意思,便默默地不敢再靠近。
倒是乖觉。
只是看着谢朝没有血色的脸,眼下些许青黑的皮肤,和带着点逆来顺受的神情,陆川延却心里莫名不舒服。
小狼崽子如此听话懂事不争不抢,只默默忍耐,反而更让人心疼几分。
良久僵持后,他忽而叹了口气,无声地向什么东西妥协了。
小太监已经送进来了热水并崭新的中衣,又悄无声息地退下。陆川延将白而柔软的手巾浸入热水之中,复又捡起来拧干,帮小皇帝擦了擦上半身的冷汗,又帮他换上了新的中衣。
谢朝身形虽然仍尚单薄,但肌理柔韧,已经练出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匀称而修长。乍一将皮肤暴露于外,他看起来有些紧张,肌肉不着痕迹地紧绷起来。
陆川延不知道谢朝在紧张些什么,只觉得小狼崽子的身体与自己记忆中的糙老爷们大不相同,皮肤细腻光滑,偶